第一百八十八章：模范户的秘密
林夏蹲在菜窖角落，指尖抚过潮湿的砖缝。这里藏着她昨天从“模范户”李婶家顺来的半袋玉米面——准确说，是李婶塞给她的，塞的时候手在抖，眼神瞟着院墙外的巡逻队，像在传递什么烫手的东西。
“拿着，快藏好。”李婶当时的声音压得极低，围裙下摆沾着面粉，“别让巡逻队看见，他们每天早上来查我家的秤，连面缸都要翻三遍。”
此刻玉米面的袋子上，还留着个浅浅的指印，沾着点暗红——像血。林夏想起上周李婶被评为“减重模范户”时，在表彰大会上笑得一脸红光，胸前别着的大红花比谁都鲜艳。规则组的人给她颁了奖状，还奖了十斤精米，镜头对着她拍了又拍，说她“用科学方法减重，日均减0.3斤，是社区居民的好榜样”。
可现在这半袋玉米面，足有三斤重。按模范户的配给标准，李婶每天只能领二两粮，这半袋够她吃半个月，明显是“超标私藏”。
“吱呀”一声，菜窖门被推开，张凯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条。“夏姐，你看这个。”他跳下来，砖屑簌簌落在头顶，“刚从规则组的垃圾桶里捡的，上面有李婶家的地址，还有个红戳——‘三级监控户’。”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就：“模范户编号73（李婶），本周超额消耗热量1200大卡，来源可疑。其子（校外务工）近期频繁返家，需重点排查是否私带物资。措施：增加晨间突袭检查频次，诱导其举报邻居以换取配给。”
林夏的指尖猛地收紧，玉米面袋子被捏出几道褶。她突然想起李婶表彰那天，台下站着的巡逻队员里，有个总盯着李婶儿子的背影看。那天李婶的儿子确实回来了，拎着个鼓鼓的帆布包，没进门就被拦住搜身，最后空着手走的——现在想来，哪是搜身，分明是警告。
“我昨天看见巡逻队的人跟李婶说。”张凯压低声音，往菜窖口瞟了一眼，“说只要她举报三个‘超重可疑户’，就给她家升‘特级模范户’，配给加倍。”他挠了挠头，“李婶当时点头了，还问……问你家的秤准不准。”
林夏的心沉了下去。难怪昨天李婶塞玉米面时，反复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谁家晚上亮灯到很晚”“张大爷是不是又偷偷给孙子煮鸡蛋”。原来那些看似闲聊的话，都是在“踩点”。
这时菜窖口传来脚步声，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巡逻队的靴钉。林夏赶紧把玉米面往砖缝里塞，张凯则迅速把纸条塞进嘴里，用力咽了下去。
“李婶！在家吗？”巡逻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刻意的热情，“今天来给你送新的体重记录表，顺便问问，你家隔壁的林夏，最近是不是总往菜窖跑啊？”
林夏和张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意。这哪是送表，分明是递刀子，逼着李婶往她身上捅。
菜窖的木板被掀开，光线涌进来，照亮李婶那张蜡黄的脸。她手里攥着个蓝布包，手指关节发白，看见林夏时，突然往旁边让了让，露出身后的巡逻队员——正是那天给她颁奖的小个子。
“她在这儿。”李婶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巡逻大哥，我……我要举报。”
巡逻队员笑了，掏出个小本子：“说吧，模范户积极举报，可是加分项。”
“林夏她家菜窖里有私藏粮！”李婶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还有张凯！他们刚才在说……说要往规则组的粥里撒东西！”
林夏猛地抬头，撞进李婶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绝望，眼角还挂着泪珠——不是装的。
“哦？有这回事？”巡逻队员挑眉，往菜窖里探头，“搜！”
两个队员跳下来，翻出了那半袋玉米面。其中一个掂了掂，冷笑一声：“人赃并获。林夏，跟我们走一趟。”
被拽出菜窖时，林夏看见李婶站在墙角，背对着她，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巡逻队员正给她递个纸包，嘴里说着“这是特级模范户的奖励，两斤白糖”。李婶没接，只是反复擦眼睛，像是进了沙子。
经过张大爷家时，林夏瞥见他家的门被贴上了封条，上面印着“超重违规，待处理”。想起前几天张大爷还给她塞过块烤红薯，说是儿子偷偷从城里带回来的。
“那老头就是李婶举报的第一个。”张凯被另一个队员押着，路过时低声说，“早上听巡逻队说的，还举报了卖咸菜的王婆。”
走到社区广场，正撞见新一批模范户表彰。台上的人笑得灿烂，台下的巡逻队员手里都拿着小本子，眼神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像在挑下一个“榜样”。林夏突然明白，这些模范户哪里是什么榜样，分明是规则组养的猎犬——先给块骨头（精米、奖状），再逼它们咬自己人，咬得越多，骨头越香。
路过李婶家窗下时，林夏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是李婶的声音：“我不是故意的……他们说不举报，我儿子就回不来了……那袋玉米面是给他留的啊……”
巡逻队员踹了踹林夏的腿：“走快点！少管闲事！”
林夏低头走着，鞋跟碾过地上的花瓣——是那天给李婶戴的大红花掉的。红色的花瓣被踩进泥里，像一摊洗不掉的血。她突然想起李婶表彰那天说的获奖感言：“只要跟着规则走，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原来“好起来”的意思，是变成咬人的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