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红光泼在环形平台上凝固的血迹上，像泼了层半凝的油彩。陆小凡瘫在冰冷金属地板上，空茫的瞳孔里还映着那片刚刚坍缩的幽蓝光网，北纬34-09的坐标点像垂死萤火虫的光，固执地在他涣散的视野边缘跳了一下，灭了。染血的指甲无意识抠着地上凝结的冰渣，刮出浅浅一道扭曲的鲸鱼轮廓——筒子楼后巷那片褪色涂鸦的印记，是意识深处最后锚定的礁石。
“鲸鱼……老李……”喉管里滚出带血沫的气音，断断续续。
审讯室厚重的钛合金门板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砰！砰！不是切割也不是爆破，是纯粹蛮力的冲击，撞得整个环形平台都在低频震动。探针阵列嗡鸣紊乱，幽蓝光栅瞬间暗淡。
门外传来李建国嘶哑的咆哮，隔着厚重的合金门板，闷得像困兽在铁笼里冲撞：“瘸子！喘气就给老子哼一声！操他妈的周畜生开门！”
四条堵在管道口的纯黑身影骤然转身。战术面罩反射着警报红光，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镜像复制。最靠近审讯室门的那条黑影猛地抬手，不是枪械，而是腕部弹射出高频切割刃，雪亮的锋芒直插门缝液压栓的位置！火花爆射。
“亲卫队！清场指令！”冰冷的德语电子音在走廊回荡。
“清你姥姥！”李建国的吼声带着血腥气。
嗡——
环形平台角落一台报废的服务器基座猛地爆开炫目电弧！刺耳的电流尖啸瞬间盖过警报。四条黑影动作齐齐一滞，战术目镜的红光疯狂闪烁，像是被强电磁脉冲狠狠撞了一下。
通风口栅栏哗啦一声被暴力掀开。
沈心怡裹着一身铁锈和冰渣从里面滚出来，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块裂了屏的平板。平板幽光照亮她惨白的脸，脊柱过载的灼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干扰……顶多……十秒！”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指尖痉挛着划过平板屏幕，幽绿的字符瀑布般刷过，最后定格在档案库内部结构图上一个疯狂闪烁的红点——北纬34-09泵站实时压力数据异常飙升。“泵站超压！要爆！”
李建国像头疯牛从敞开的通风口挤了出来，环卫工的破外套被豁开几道大口子，暗红的血混着靛蓝黏液浸透了肋下的绷带。他根本没看那四条僵直的黑影，浑浊的眼珠子瞬间钉死在地上那滩血泊里的人影上。
“妈的……还他妈喘着气就行！”他啐出一口带冰碴的血唾沫，几步就窜到陆小凡身边，染着油污的大手探了探颈动脉，指腹传来的微弱跳动让他腮帮子咬肌猛地一鼓。也顾不上那肿得发亮的断腿和还在渗血的肩胛伤口，李建国直接弯腰，像是扛起一袋沉重的水泥，把陆小凡整个人甩上自己肩膀。瘸子软绵绵的脑袋耷拉下来，血和黏液糊了李建国半张脸。
四条黑影战术目镜红光猛地稳定。切割刃嗡鸣转向，四条手臂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同时锁定了扛着人的李建国后背。动作恢复得毫无迟滞，刚才那下强电磁脉冲，仅仅让它们停顿了不到两秒。
“走！”李建国喉咙里滚出低吼，肩膀顶着陆小凡软瘫的身体，闷头就往审讯室侧后方那个被震歪的冷冻液检修管道豁口冲。染血的手指指向沈心怡，“丫头！断后！”
沈心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脊柱深处那根烧红的针疯狂搅动，视野边缘血红噪点噼啪炸开。她甚至没看清自己怎么动的，身体已经扑向旁边一台冒着青烟的服务器残骸，冻得发麻的手指抓住一根裸露的粗电缆。
嘶啦！
带着刺鼻焦糊味的电弧被她猛地拽向逼近的两条黑影。电光火石间，左边那条黑影被电蛇缠住，硬质化的作战服瞬间冒烟，动作僵直。但右边那条竟在电缆甩过来的瞬间侧滑半步，腕部切割刃顺势削向沈心怡脖子！冰冷的锋芒带着死亡的气息。
砰！
一发脉冲弹擦着沈心怡耳廓掠过，狠狠撞在黑影抬起的右臂护甲上！刺目的火花爆开，子弹被弹飞。
赵伟半边身子还卡在通风口，左手捏着那把老式脉冲手枪，枪管刻着的波浪纹路沾满了靛蓝色的黏液。他右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YF-068的烫痕暴露在警报红光下，正嘶嘶地冒着被腐蚀的青烟。“操”他骂了一句，声音嘶哑。
被电弧缠住的黑影猛地挣脱，冒着烟的左臂护甲直接砸向赵伟卡在通风口的身体。赵伟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砸得向后跌进通风管道深处。另一条黑影无视同伴的损伤，切割刃再次锁定沈心怡。
“心怡！管子！”李建国已经顶着陆小凡钻进黑暗的检修管道口，吼声在管道里撞出沉闷的回音。
沈心怡连滚带爬扑向豁口。切割刃擦着她后颈掠过，削掉一缕头发，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全身汗毛倒竖。她几乎是把自己砸进那个黑洞洞的狭窄管道。
管道深处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铁锈味。李建国扛着人跑在前面，沉重的喘息在封闭空间里像破风箱拉扯。陆小凡软绵绵的身体随着奔跑颠簸，断腿拖在冰冷的管壁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咳……咳……”瘸子被颠得呛咳起来，带着气泡的血沫蹭在李建国汗湿的脖颈上。
“憋着！马上到！”李建国吼着，脚步更快。
身后管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四条黑影追进来了。管道狭窄，它们无法并行，但速度丝毫不减，战术靴踩踏金属的声音冰冷急促，每一步都踏在濒死的心跳上。
“压力阀……超载临界！”沈心怡拖着平板往前爬，屏幕上泵站压力数据已经飙红报警。“最多……三分钟！”
前方管道豁然开阔。旧档案库的核心区域暴露在眼前。高大的档案架如同冰冷的墓碑丛林，在忽明忽暗的应急灯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氨水味和纸张霉变的陈腐气息。
“分头！货架掩护！找出口！”李建国吼着，扛着陆小凡一头扎进钢铁丛林。沉重的脚步在空旷的库房里激起巨大回声。
沈心怡刚扑到一个巨大的档案架侧面，后背紧贴冰冷的金属架。扫描红光瞬间钉在她藏身的货架上，激光点在布满灰尘的档案盒壳体上烧灼出微小的黑点。她甚至能感觉到电磁步枪充能时散发的微弱热能透过金属架传来。
噗！噗！噗！
密集的脉冲弹打在档案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厚重的金属档案盒被打得变形、撕裂，破碎的纸页混合着灼热的金属碎片如雪片般喷溅出来，漫天飞舞。发黄的旧档案纸飘落到沈心怡脸上，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硝烟气息。
“左边！包抄！”赵伟的声音从一个斜对面的货架后传来，他背靠着架子，左手艰难地举枪还击，脉冲弹打在追兵身上溅起火花，却根本阻止不了对方逼近的脚步。
一条黑影完全无视飞溅的碎片和赵伟的射击，硬生生撞开挡路的档案盒，切割刃直刺赵伟藏身的货架缝隙！赵伟猛地下蹲翻滚，切割刃擦着他头顶削过，在钢铁架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火星长痕。
就在黑影抽刀回撤的瞬间，它头盔侧面的战术灯照射范围扫过半空中翻飞的纸页。一张被子弹撕裂了大半的旧照片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照片上，年轻的周正阳穿着笔挺的旧式警服，左手小指戴着哑光金属戒，正微笑着把一个标着“物证07”的银色手提箱，递给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的后颈窝，一块清晰的波浪纹烙印，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刺眼无比。
照片正好飘落在追逐沈心怡的另一条黑影脚下。
黑影的脚步，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顿挫。头盔面罩之下，那双反射着红光的电子眼，似乎在那烙印上聚焦了一瞬。
“操……他们……”赵伟看到了那瞬间的停顿，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轰隆！！！
沉闷的巨响猛地从脚下传来，整个档案库地面剧烈震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头顶的应急灯管噼啪爆裂，碎片如雨落下。冰冷刺骨的寒气瞬间从地板缝隙、墙壁夹层里汹涌溢出！
“泵站爆了！”沈心怡尖叫，寒气让她牙齿打颤。
压力阀失控！超低温冷冻液正沿着旧管道系统疯狂泄露奔涌！
四条黑影的行动第一次被打乱。极寒让它们硬质化皮肤表面瞬间凝结厚厚一层白霜，移动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迟缓。切割刃刃口甚至结上了冰棱。
“机会！”李建国眼睛血红，扛着陆小凡从藏身处猛地冲出。“老赵！丫头！这边！”
档案库深处，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货运电梯门半敞着，黑洞洞的竖井像通往地狱的喉咙。
就在三人冲向电梯口的瞬间，最靠近电梯的那条黑影猛地转身，不顾覆盖全身的冰霜，腕部切割刃带着刺耳的嗡鸣，直刺冲在最前面的李建国后心！速度竟比刚才更快！
沈心怡瞳孔骤缩，脊柱灼痛炸开，身体却僵在原地。
砰！
一道人影从斜刺里狠狠撞向那条黑影！是赵伟！他用完好的左手死死箍住黑影持刃的手臂，整个人像沙袋一样挂了上去！冲击力让那条黑影失去平衡，切割刃擦着李建国的背包划过，撕裂了厚厚的帆布。
“快走！”赵伟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后背死死抵着黑影冰凉的胸甲，左手死命扳着那条合金手臂。
李建国甚至没回头，扛着陆小凡一头撞进了黑暗的电梯竖井。沈心怡紧随其后扑了进去。电梯井里堆满了废弃的缆绳和金属杂物，冰冷刺骨。
“老赵——！”李建国的吼声在竖井里撞出绝望的回音。
电梯井外，赵伟被狠狠掼在结满厚霜的档案架上，金属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另外三条寒气缭绕的黑影，冰冷的目光锁死了他。
竖井深处隐约传来电梯轿厢上升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轰隆隆——！！！
更恐怖的爆炸声从旧档案库的核心深处炸开！这一次不是闷响，是撕裂一切的狂啸！烈焰混合着超低温的白色冻气，如同冰与火的巨浪，猛地从档案库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高耸的档案架丛林！
钢铁如同纸片般扭曲、熔化又被瞬间冻结！漫天飞舞的燃烧纸片被冻气瞬间凝结成冰晶，又在下一秒被火焰舔舐成灰烬！
庞大的档案库穹顶在冰火交加的狂暴能量撕扯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刺眼的火光和翻滚的浓烟，彻底吞噬了下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