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桃源村村口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家家户户门前都摆放着清水和柳枝,以示洁净与迎驾。全村男女老少,皆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在里正和村老的组织下,按序跪伏在道路两侧,鸦雀无声,唯有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敲打着胸腔。
远处,旌旗招展,仪仗威严,皇帝的銮驾在众多侍卫和官员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桃源村的地界。明黄色的华盖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帝王威仪,笼罩四野。
銮驾在村口停下。帘幕掀起,一位身着常服、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好奇的中年男子,在内侍的搀扶下步下銮驾。正是当朝天子。他的目光扫过眼前景象,威严的脸上不禁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没有想象中的破败与贫瘠,映入眼帘的是平整宽阔的石板路,路旁栽种的桃树已枝繁叶茂,远处梯田如画,水车缓缓转动,清澈的渠水潺潺流淌。一排排青砖灰瓦的房舍整齐划一,窗明几净,鸡犬相闻间,透着一股安宁富足的气息。跪伏在地的村民,虽面带敬畏,但个个脸色红润,衣着干净,眼神清亮,不见丝毫菜色与麻木。
“平身。”皇帝的声音平和,却自带威势。
村民们谢恩起身,依旧垂首躬身,不敢直视天颜,但紧张的气氛已因皇帝这平和的态度缓解了不少。
皇帝并未立刻上轿,反而颇有兴致地信步向前走去。随行的官员和侍卫立刻紧密跟随。他走到一处民居前,看了看那结实的砖墙和干净的院落,随口问身旁一个紧张得手脚不知往哪里放的老汉:“老丈,家中几口人?赋税可重?可能吃饱穿暖?”
那老汉噗通又跪下了,结结巴巴却满是实诚地回答:“回……回皇上话,小老儿家五口人,赋税……里正和苏工爷说了,是按……按什么‘积分’和收成算的,公平得很!如今家里粮仓是满的,年底还能用积分换砖瓦,再起两间新房哩!吃得饱,穿得暖,娃娃还能上学堂认字!”他说着,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看向里正和苏工:“‘积分’?是何说法?”
里正连忙上前,躬身详细解释了一番桃源村的工分制度和分配原则。皇帝听着,眼中讶异之色更浓,看向苏工:“此法甚妙,何人想出的?”
苏工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礼回道:“启禀陛下,此乃草民与村中众人,依据村民出力多寡,共同商议而定,旨在激励勤勉,公平分配。”
皇帝深深看了苏工一眼,未再多言,继续前行。他参观了由赵梅主持的美食工坊,看到里面妇人手法熟练地制作着各式精巧点心,空气中弥漫着甜香。赵梅奉上精心准备的茶点和清茶,皇帝尝了一块枣泥山药糕,饮了一口雾峰青芽,眼中露出赞赏:“甜而不腻,茶香清远,好!”
行至村中集市,只见摊位井然,货物琳琅,有村民自产的蔬果鸡蛋,也有工坊出品的糕点、藕粉、酱料,甚至还有一些简单的手工艺品,交易往来,井然有序,人人脸上都带着平和的笑意。
皇帝在一处售卖孩童玩具的小摊前停下,拿起一个由边角木料打磨光滑、造型可爱的小木马,问道:“这也是村中所产?”
摊主是个年轻的木匠,激动地回道:“是,是!是苏工爷画了图样,教俺们做的,娃娃们都喜欢!也能换些工分补贴家用!”
皇帝放下木马,目光掠过热闹却不喧哗的集市,望向远处那片已打好地基、规划整齐的理工学院址,问道:“那片空地,作何用途?”
苏工再次回禀:“陛下,那是草民与村中设想,欲建一所‘理工学院’,传授农工技艺、水利算术等实用之学,为朝廷培养些能做实事的工匠人才。”
皇帝闻言,沉默了片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随行官员中有人面露不以为然,但皇帝最终却缓缓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善哉。”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无不冲击着皇帝对“乡村”的固有认知。这里的富足非欺压盘剥而来,源于勤勉与智慧;这里的安宁非强权弹压所致,源于公平与教化;这里的生机非昙花一现,源于不断的创新与远见。
圣驾在桃源村停留了近两个时辰,皇帝看遍了村庄的角角落落,问了许多细致的问题。最终,他站在村中地势较高处,俯瞰着这片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土地,夕阳的金辉洒在他的龙袍上,也洒在整个祥和繁荣的村庄上。
他转过身,对随行的吏部官员和当地州府长官淡淡道:“朕今日方知,何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何为‘仓廪实而知礼节’。桃源村,不错。”
短短一句评价,却如同金科玉律,瞬间定鼎了桃源村无可撼动的典范地位。所有村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之涌起的,是无与伦比的自豪与激动。蓬荜生辉,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