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六年九月的长安,秋高气爽正适合办宴席。唐太宗李世民想起自己出生的旧宅庆善宫,干脆下旨摆了场“老同学聚会”式的宴饮——来的都是当年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皇亲国戚,既能喝酒叙旧,还能趁着兴致赋诗,本来该是场热热闹闹的乐事,没成想被同州刺史尉迟敬德搅成了“武打戏”。
这天庆善宫里张灯结彩,案几上摆着烤羊腿、酿米酒,还有各色果子,大臣们按品级高低依次落座。尉迟敬德一进门,眼睛就跟按了放大镜似的,扫过一圈座位,脸色“唰”地就沉了。他看见有个官员坐在自己前头,那官员论资历没跟他一起闯过瓦岗寨,论战功也没在洛阳城下砍过敌将,居然敢坐在上首?
尉迟敬德本就是个暴脾气,当年跟着李世民打天下时,就因敢冲敢杀得了个“黑面神”的名号,这会儿酒还没喝两口,火气先上来了。他“噔噔噔”迈着大步走过去,一拍那官员的桌子,震得酒杯都晃了晃:“你小子说说,你有啥功劳?当年打窦建德的时候你在哪?守虎牢关的时候你又在哪?凭啥坐在我上头!”
那官员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酒盏差点掉地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周围的大臣也慌了神,有人想打圆场,可没等开口,坐在下座的任城王李道宗先站了起来。李道宗是李世民的堂弟,也是沙场老将,跟尉迟敬德还算熟,想着都是老兄弟,劝两句就能过去,于是笑着上前拉尉迟敬德的胳膊:“敬德兄,喝酒呢,座次就是个形式,别较真……”
没成想尉迟敬德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劝?他以为李道宗是帮着外人说话,抬手就推了过去。这一推力道十足,李道宗没防备,踉跄着往后退,尉迟敬德还不解气,紧跟着一拳挥过去,正打在李道宗的眼眶上。只听“哎哟”一声,李道宗捂着眼睛蹲在地上,指缝里慢慢渗出血来,后来太医来看,说眼睛差点就保不住了。
好好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连乐师都停了演奏。李世民本来正跟旁边的老臣说笑,见这光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端着酒杯的手也顿在半空。他没当场发作,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宴席散了吧。”然后起身拂袖而去,那背影看得人心里发慌——谁都知道,陛下这是真生气了。
事后李世民没让尉迟敬德等太久,专门把他叫进宫里。一见面,李世民没骂他,也没提宴会上的事,反而跟他聊起了汉高祖刘邦。“你知道当年韩信、彭越这些功臣,为啥落得个被杀的下场吗?”李世民看着尉迟敬德,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不是刘邦容不下他们,是他们自己居功自傲,忘了本分。仗着自己有功劳,就谁都不放在眼里,朝堂上敢跟君主顶嘴,私下里敢违法乱纪,这样的人,哪个君主能放心?”
尉迟敬德本来还憋着股劲,觉得自己不过是“替自己争个公道”,可听李世民这么一说,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确实仗着军功,在地方上没少摆架子,有时候连刺史的话都敢不听,这次又在宴会上打了王爷,要是陛下真要追究,自己的下场恐怕比韩信还惨。
“陛下,臣知罪了!”尉迟敬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低低的。李世民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扶起来:“你跟着我打了这么多年仗,身上的伤比谁都多,我怎么会真的怪你?只是你得记住,现在是太平年月,不是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了。功臣要想长长久久,就得学会收敛脾气,守好本分,别让别人抓住把柄,也别让我为难。”
打那以后,尉迟敬德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出门必带一队护卫,前呼后拥,后来改成了轻车简从;以前同僚请他吃饭,他总爱摆老资格,后来不管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甚至后来李世民想把女儿嫁给她,他都婉言拒绝了,说“臣的妻子虽然出身普通,但跟臣同甘共苦多年,臣不能负她”。有人说,尉迟敬德是被吓怕了,可更多人知道,他是真听懂了李世民的话——功劳是过去的,本分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司马光说
《资治通鉴》记尉迟敬德之事,非为贬斥功臣,实为警示后人:“功高”从来不是“骄纵”的理由,“君臣”之间更需“守分”。唐太宗不以私恩废法度,借历史劝诫而非直接惩戒,既保全了功臣颜面,又划清了行为边界;尉迟敬德能及时醒悟,收敛锋芒,方得善终。此二人之互动,藏着太平治世的关键——君有容人之量,更有驭下之智;臣有建功之能,更有知止之心。
作者说
这事儿细琢磨特有意思,李世民哪是在“警告”尉迟敬德,分明是在给他“递台阶”。他没提宴会上的“打人之过”,反而拿刘邦杀功臣说事儿,既点出了“居功自傲的风险”,又没把话说死,给足了尉迟敬德面子。而尉迟敬德的聪明之处,在于他看懂了这层“弦外之音”——陛下不是要治他的罪,是要他“改毛病”。放到现在也一样,不管是职场里的老员工,还是团队里的核心成员,最容易栽的跟头就是“拿功劳当资本”。其实功劳是“过去式”,当下的本分才是“进行时”,就像尉迟敬德,要是没及时收敛脾气,就算有再多战功,也未必能落个好结局。真正的聪明人,都懂“功成而不居”的道理。
本章金句
战功可抵千军万马,骄气能毁半生功名——功臣的“护身符”,从来不是过去的功劳,而是当下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