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西风渐起
京城的风雨暂时泼不到朔州，陈小乐也乐得清静，埋头经营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煤铁两大难题的缓解，像是给这部生锈的机器加注了润滑油，各个部件终于能稍微顺畅地运转起来。
匠作营造坊拿到了相对充足的煤炭和铁料，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日夜不息。除了继续完成军工司的订单，也开始批量生产质地精良的农具和厨具，通过供销社流向市场，换取宝贵的工分和铜钱。虽然利润远不如镜子、白糖，但胜在稳定，细水长流。
城西的蒙学堂正式开课已有月余，朗朗的读书声成了朔州城一道新奇又充满希望的风景。一些商户眼见局势似乎稳定下来，陈大人推行的新规矩虽然割肉，但至少明码标价，不用再应付无穷无尽的勒索，也渐渐打消了逃离的念头，甚至开始有外地的小商贩试探着来朔州做生意。柳轻尘适时推出了针对新落户商户的税收优惠，朔州的商业人气，总算止跌回升，慢慢聚拢起来。
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连带着判官衙署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但陈小乐心里那根弦却始终绷着，他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静。北方的黑狼部，京城的周文渊，都像是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
这天，侯三带来了关于那支西域商队的最新消息。
“大人，摸清楚了些。”侯三汇报，“那支商队属于一个叫‘康氏’的西域商团，领头的是个叫‘萨比尔’的胡商。他们确实是从西边战乱之地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采购铁器、布匹和药材。在河西，他们不光从张氏铁铺买了货，还从其他几家也采购了不少。”
“康氏商团……萨比尔……”陈小乐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背景干净吗？跟河西那些地头蛇，还有……之前军械走私的案子，有没有牵扯？”
“目前看不出直接关联。”侯三谨慎地回答，“康氏商团在西域算是老字号，信誉不错。萨比尔此人也是个纯粹的商人，只看重利益。至于他们采购的铁器，都是普通的民用货色，跟军械不沾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的人发现，这支商队护卫力量不弱，而且携带了不少金银，购买力很强。他们似乎对我们供销社里卖的‘白雪糖’和‘琉璃镜’非常感兴趣，私下打听过好几次货源和价格。”
哦？陈小乐来了兴趣。西域战乱，缺的是军资，但这帮胡商却对奢侈品感兴趣？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河西，似乎在筹集更多货物，暂时没有离开的迹象。”
陈小乐沉吟起来，这是一条意料之外的线，与西域通商，利润绝对可观，而且能绕过周家控制的南方商路。但风险也同样巨大，路途遥远，盗匪横行，河西局势复杂，更重要的是，他对西域那边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想办法接触一下，”陈小乐最终做出了决定，“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就以普通大商贾的名义，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重点是，打听清楚西域那边的具体情况，特别是……有没有可能建立一条相对稳定的商路。”
“是！”侯三领命，又道，“还有一事，北边传来消息，黑狼部的骑兵还在边界附近游弋，但没有进一步南下的迹象。我们的人发现，黑山部似乎加强了对黑狼部的戒备，两个部落之间的小摩擦最近多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陈小乐精神一振，草原部落并非铁板一块，黑山部和黑狼部显然存在矛盾，这或许……可以做点文章？
“让我们在草原上的人，想办法给黑山部透个风，”陈小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就说，黑狼部拿了南边某位大人物的好处，准备南下劫掠，顺便……清理一下不听话的邻居。”
“属下明白！”侯三心领神会，这是要祸水东引，让草原人自己先斗起来。
安排完这些，陈小乐决定去城外看看炮营的训练情况，有了相对稳定的煤炭和铁料供应，石头那边终于又攒出了一门“大将军一号”，熊猛现在手底下有了五门炮，训练起来底气更足了。
还没靠近河滩，就听见隆隆的炮声和熊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瞄准了！你们这群兔崽子！歪到姥姥家去了！”
“装填快点！没吃饭吗？敌人骑兵冲过来把你卵蛋都踩爆！”
“二炮位！你他娘的往哪打？那是老子刚才立好的靶子！”
陈小乐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下方硝烟弥漫的训练场，五门黑黝黝的火炮排成一线，炮口不时喷吐出火焰和浓烟，将远处的土木靶子炸得粉碎。士兵们虽然依旧紧张忙碌，但动作明显比之前熟练了不少，至少不会手忙脚乱了。
熊猛看到陈小乐，小跑着过来，脸上被硝烟熏得黑一道白一道，却咧着嘴笑得开心：“先生！您来了！瞧瞧，怎么样？有点样子了吧！”
陈小乐点点头：“不错，有进步。不过光打固定靶子不行，还得练移动靶，练不同距离的射击，练步炮协同，真打起来敌人可不会站着不动让你轰。”
“俺晓得！”熊猛拍着胸脯，“已经在琢磨了！就是这实弹训练太费钱，赵扒皮天天跟俺瞪眼。”他抱怨了一句赵顺卡他经费。
“该花的钱不能省。”陈小乐道，“不过也要注意节约，让士兵们多用模型和空包弹练习操作流程。”
在训练场待了一会儿，陈小乐便返回了城中，刚进判官衙署，柳轻尘就拿着一份文书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大人，刚收到的清河急件。苏姑娘说，七皇子承诺的第一批精铁和船材，已经秘密运抵清河，但是……”柳轻尘顿了顿，“护送这批物资的，除了七皇子的人，还有几个生面孔，据说是……工部派来的‘匠师’，说是要‘观摩学习’。”
工部的匠师？陈小乐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七皇子这手玩得漂亮啊，既送了物资示好，又趁机塞了人进来，明为学习实为窥探他的技术机密。
“告诉苏小小，物资照单全收，好生安置那几位‘匠师’。”陈小乐冷笑一声，“让他们在清河工坊的外围转转，看看咱们是怎么织布、怎么熬糖的就行。核心区域，特别是军工相关的地方，一步也不准靠近！若是敢硬闯，按奸细论处！”
想空手套白狼？门都没有！
柳轻尘点头记下，又道：“还有，苏姑娘在信末提到，清河的库存白糖和玻璃镜积压较多，问是否可以借助七皇子提供的商路，加大往南边销售的力度？”
陈小乐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告诉小小，可以适当放一些货过去，探探路，但不要大量出货，我们现在还需要七皇子这条情报渠道，不能让他觉得我们急于求成，反过来拿捏我们。要细水长流，吊着他。”
“是。”
处理完这些杂事，天色已晚。陈小乐独自坐在书房里，看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思绪万千。
内部建设刚有起色，外部的触手就又伸了过来，西域的商机，草原的纷争，七皇子的算计，工部的窥探……各方势力如同棋盘上的棋子，都在按照自己的利益落子。
而他，这个刚刚在棋盘角落站稳脚跟的新棋手，必须小心翼翼地周旋其间，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壮大自己。
“还是太慢了啊……”他轻轻叹了口气。
力量的增长，远远跟不上危机到来的速度，他需要更快的发展，更需要一次决定性的突破，来震慑所有潜在的敌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西方。那片充满未知与风险，也可能蕴藏着巨大机遇的土地。
或许，那支西域商队，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