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朱由检登基以来,推行的一系列激进改革,在帝国腹地掀起巨大波澜的同时,也强烈冲击着帝国边疆的旧有秩序,尤其是在西南云贵川交界处,那些世代承袭、拥有强大地方武装的土司势力。
崇祯皇帝强化中央集权的决心,以及“日月集团”对矿产、山林资源的渴求,让西南各大土司(如贵州水西安氏、四川永宁奢氏、贵州水东宋氏等)深感不安。
他们担心朝廷会加快“改土归流”(废除土司,改设流官)的步伐,剥夺其世袭特权。
孙元化编练的新军(鲁军)、李嘉南的北洋舰队,展示了朝廷强大的军事现代化能力。
这既让土司们畏惧,也刺激了其中野心家“趁朝廷羽翼未丰,先发制人”的念头。
“日月集团”在西南勘探、开采矿产(如铜、汞、金),修筑道路,严重侵占了土司的传统利益和地盘,双方矛盾日益尖锐。
水西宣慰使安位年幼,其叔安邦彦野心勃勃,一直试图掌控水西大权,并图谋联合其他土司割据西南。
而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及其子奢寅,自天启年间叛乱被平息后,一直心怀不满,蛰伏待机。
崇祯五年初,朝廷为增加财政收入,推行新政,决定在四川、贵州部分地区试点“摊丁入亩”税制改革,并颁布“矿产国有令”,宣布所有矿山收归国有,由“日月集团”统一开采。
这两项政策直接触动了所有土司的核心利益——土地控制权和矿产收益。
安邦彦与奢崇明认为时机已到。
他们利用土司们的普遍恐慌,秘密串联,决定联合起事。
安邦彦打出“驱逐汉官,恢复祖制”的旗号,奢崇明则以“诛日月,清君侧”为名,两股最大的土司势力正式合流。
同时,他们还联络了贵州水东土司宋万化、乌撒土司安效良等,组成了一支庞大的叛乱联盟。
崇祯五年六月的西南,天气闷热潮湿,山雨欲来。
在安邦彦与奢崇明的精心策划下,一场利用地形、民族矛盾与朝廷政策摩擦的全面叛乱,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在数千里战线上同时猛烈爆发。
其组织之严密、爆发之突然、范围之广,远超朝廷最坏的预估。
六月初三,水西宣慰司治所(今贵州大方)悄然集结数万彝兵。
安邦彦以“祭祖”为名,誓师起兵,号称“十万旌旗,扫清妖氛”。
叛军主力不走官道,而是利用熟悉的山林小道,昼夜兼程,于六月十五日清晨,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贵州省会贵阳城下,迅速完成合围。
城中贵州巡抚王三善正在衙署议事,闻变大惊,仓促下令关闭城门,组织军民上城防守。
然而,城外制高点尽数丢失,贵阳瞬间成为孤岛。
安邦彦采纳谋士建议,在围困贵阳的同时,派其侄安武功等将领,分兵数路,攻掠安顺、平坝、镇远等周边要地,并派精锐小队彻底破坏、焚毁了东向湖广、北入四川的所有官道驿站和桥梁。
一时间,贵州通往外界的所有陆路联系被完全切断,贵阳的求救信使需冒死穿越深山密林,十不存一。
贵阳被围时,城内官军仅五千,加上壮丁不过万余,储粮不足两月。
城外叛军营垒连绵数十里,日夜鼓噪,制造攻城器械,并射书入城,鼓动城内苗、彝等族百姓内应。贵阳危在旦夕。
几乎在安邦彦围困贵阳的同时,六月十二,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与其子奢寅,在永宁(今四川叙永)斩杀朝廷流官,正式反叛。
奢寅为先锋,率领久经战阵的“猓猡兵”(彝族精锐),直扑黔北重镇遵义。
遵义守军措手不及,城内部分对朝廷不满的土官内应,城池于六月二十日即告陷落。
叛军缴获大量粮草军械。
奢寅不做休整,马不停蹄,沿綦江南下,于六月二十五日攻占綦江,兵锋直逼重庆。
一旦重庆有失,叛军即可控制长江上游水道,截断四川与湖广的联系,并可顺江而下威胁湖广,与贵州的安邦彦形成夹击整个四川盆地之势,局面将彻底失控。
四川巡抚急调各地兵马驰援重庆,川东震动。
水西、永宁叛乱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西南。云南东部与贵州接壤的乌撒(今威宁)、乌蒙(今昭通) 等地的土司,如安效良、禄万钟等,原本就与朝廷若即若离,见安、奢势大,纷纷斩杀朝廷税吏,起兵响应,或拥兵自重,观望风色。
叛乱使得云南经贵州通往中原的东路驿道完全中断,云南巡抚与朝廷的联系只能绕道遥远的川西或广西,信息传递极为困难,加剧了恐慌情绪。
整个云南东北部陷入了无政府状态的混乱之中。
此次叛乱,因安邦彦与奢崇明的深度联合与长期准备,呈现出与以往任何一次土司叛乱截然不同的危险特征:
叛军不再是各自为战。水西安氏、永宁奢氏为核心,裹挟了大量中小土司和部落,实际可战之兵接近十万,加上胁从民夫,号称三十万,绝非虚言。
其控制区一度囊括大半个贵州、川南遵义、泸州一带、以及云南东北部,面积广阔。
安、奢二人显然有过深入的战略沟通。安邦彦主攻贵阳,意在夺取省城,瘫痪贵州中枢;奢崇明父子东进,目标直指重庆和长江,旨在切断四川援黔之路并开辟第二战场。
两者形成了南北呼应、东西对进的战略态势,意图将明军分割包围在几个孤立区域。
叛军不再仅仅依靠弓弩刀矛。
通过多年走私,其精锐部队装备了一定数量的火铳(鸟铳)、甚至少量轻型火炮(如佛朗机)。
虽不及明军制式装备精良,但已在攻坚和野战中构成实质威胁。
围攻贵阳时,叛军展示了相当的土木作业能力,挖掘壕沟,建造楼车、云梯,并非一味蛮攻。
叛军利用土着优势,对明军动向了如指掌。
同时,广泛散布“朝廷欲尽诛土人,夺我田土”的谣言,煽动民族情绪,争取底层民众支持。
最危险的信号出现在贵阳城外。
安邦彦不再满足于“清君侧”或争取自治,他竟然在军中设立了丞相、都督等官职,并派人刻制印信,颁布“律法”。
其行为已远远超出叛乱范畴,显露出裂土分疆、建立独立政权的明显意图。这是对大明统治合法性的最直接、最彻底的挑战。
崇祯五年六月的这场西南大叛乱,以其爆发突然、规模宏大、战略协同、战术升级、政治野心等特点,宣告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颠覆明朝在西南统治的全面战争。
它不再是简单的边患或骚乱,而是动摇了帝国西南根基的心腹大患。
消息传至北京,朝野为之震撼,崇祯皇帝和他的新政体系,迎来了自登基以来最严峻的生死考验。
帝国的西南天空,已被叛乱的烽火映得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