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刚拐过街角,齐砚舟便看见那辆黑车仍停在树荫下,车门虚掩着。他没有停下脚步,依旧牵着岑晚秋的手往前走。周正海跟在身后,公文包夹在腋下,目光淡淡扫过前方路口。
他们要去墓园。
前夫的墓碑前,还有一批资料要烧。这事不能再拖了。
三人走到公墓门口时,天已大亮。风不大,纸灰不会乱飞。管理员正在开门,见他们提着两个文件箱,也没多问。这种事见得多了——有人来告别,有人来清算。
齐砚舟选了个离主路不远不近的空地,铺开一张旧报纸,将文件一叠叠摆好。岑晚秋蹲下身,用打火机点燃第一张。火苗窜起,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周正海站在一旁,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接通后“嗯”了一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挂断电话,他说:“刘旧部死了。”
齐砚舟抬眼看他。
“在监狱上吊的。留了遗书,说你逼他认罪、伪造证据,还和医院联手设局,要毁他名声。”
岑晚秋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遗书附了照片,已经传进内部系统。”周正海把手机递过去,“媒体还没发,但撑不了多久。”
齐砚舟接过手机,盯着那张照片两秒,闭上了眼。
三秒后睁开。
“假的。”
“墨迹太新,笔尖压痕浅,转折处没有自然顿挫。这是刚写上去的,不超过两个小时。而且签名位置偏左,和他平时习惯相反。”
周正海皱眉:“可监狱方面说是他亲笔写的。”
“那就有人在他死后代笔。”齐砚舟把手机还回去,“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解释,是让别人听见真相。”
他站起身,走向管理处的小屋。
“广播系统能用吗?”
管理员摇头:“不行,早上六点到下午五点才播背景音乐。”
周正海掏出证件放在桌上:“现在有一起重大名誉构陷案,嫌疑人刚死,遗书造假,目标人物正被舆论攻击。我需要你配合,开放广播五分钟。”
管理员犹豫。
“出了事我负责。”周正海说。
对方终于点头。
齐砚舟拿出录音文件,点击播放。
声音从园区四面八方响起。
是刘旧部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把这些话说出来。齐砚舟没动过我的案子,是我自己做错事。假药的事,洗钱的事,都是我干的。我想拉他下水,但他没给我机会。他是唯一一个我不敢碰的医生……”
录音只有两分多钟,却足够清晰。
风把声音吹得很远。
几个扫墓的人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音箱。一对老夫妻站在不远处的墓前,彼此对视一眼。一个年轻人举起手机开始录像。
齐砚舟站在原地未动。
他知道这招冒险。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这种时候放,肯定会有人问:为什么之前不说?
但他必须抢时间。
等媒体发酵,等谣言成型,再解释就晚了。
录音结束,园区安静了几秒。
接着人群中传来低语。
“真的假的?”
“听着不像演的。”
“要是假的,干嘛在这儿放?”
岑晚秋将最后一叠文件扔进火堆。
火焰猛地蹿高了一截。
她望着墓碑,轻声说:“这一次,是我们送你走。”
火光映着她的脸,平静,没有泪。
周正海收起手机,低声说:“这波反击漂亮,但幕后人不会罢手。”
齐砚舟点头。
他知道。
敌人换打法了。从动手变成抹黑,说明他们伤不到他的身体,就想毁他的名声。
可他不怕。
他从来不怕被人骂。
他怕的是救不了人。
火快熄了。纸片卷曲、变黑、化成灰。风一吹,散作细末。
齐砚舟摸了摸衬衫口袋,里面还有块遥控器碎片。他没扔。
留着有用。
三人转身往出口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扫墓的人,有的低头避开,有的多看了两眼。没人上来搭话,但气氛已经不同。
刚才那段广播,像一颗石子落入水面。涟漪已然荡开。
走到大门口,周正海拨了个电话。
“我是周正海。对,就是那个录音。完整版发你邮箱,技术鉴定报告半小时后到。标题别写太狠,用‘涉事人员临终陈述曝光’就行。”
他挂了电话,又拨下一个。
“准备启动b预案。一旦有媒体翻炒遗书内容,立刻放出酒店监控画面。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刘旧部死前二十四小时,根本没人见过他写字。”
齐砚舟听着,没说话。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正好,照在脸上不烫。
岑晚秋走在中间,左手拎着空箱子,右手自然垂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没回头,手指轻轻回握了一下。
出了公墓大门,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不是刚才那辆。
这辆干净,车牌完整,车窗透明。
司机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站在车旁。
见到他们,微微鞠躬。
“齐先生,岑小姐,周律师。车是律所安排的,送你们回市区。”
周正海看了看车牌,又看了眼司机。
“我们自己打车。”
司机没坚持,退后一步。
三人绕过车,朝公交站走去。
走了二十米,齐砚舟忽然停下。
他回头。
那辆车仍在原地,未发动,也无人上车。
驾驶座空着。
副驾车窗缓缓降下。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来,将一张纸片夹在雨刷底下。
车窗升起。
引擎启动。
车开走了。
齐砚舟没有追。
他走过去,取下那张纸。
是一张打印的照片。
上面是他的脸,旁边写着一行字:
“你以为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