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醉仙楼前已排起蜿蜒半条街的长队。
队伍里人头攒动,挑着货担的商贩把担子搁在路边,时不时踮脚往楼里望;穿长衫的士子们捧着折扇,却没心思摇,鼻尖被楼里飘出的香气勾着,频频吸溜鼻子;连穿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都没了往日的矜贵,挤在人群里 —— 那香气实在勾人,酱鸭的醇厚酱香裹着炙羊肉的焦香,最绝的是那独一份的二锅头酒香,烈中带柔,刚飘到街口,就把排队应天府的青石板路上积着薄薄一层白,被往来行人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融雪的水汽混着街边摊贩的热汤香,在冷空气中漫出暖融融的雾。
醉仙楼前早已排起蜿蜒半条街的长队,队伍里的人都裹紧了棉袍,呵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风里,却没谁肯走 —— 楼里飘出的香气实在勾人,酱鸭的醇厚酱香裹着炙羊肉的焦香,最绝的是那独一份的二锅头酒香,烈中带柔,刚飘到街口,就把排队的人馋得直咽口水。
挑着货担的商贩把担子搁在雪地里,竹担腿上裹着防湿的粗布,时不时踮脚往楼里望,冻得发红的手还在怀里揣着;穿长衫的士子们捧着折扇,却没心思摇,拢在袖筒里暖着,鼻尖被香气勾着,频频吸溜鼻子,连鬓角的雪沫子化了都没察觉;连穿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都没了往日的矜贵,挤在人群里,时不时扯扯被雪气浸得发潮的衣领,嘴里还念叨着 “怎么还没到”。
自打醉仙楼半年前推出这二锅头,每日辰时开门,队伍能从辰时排到午时,就算下雪天,也总有食客冒着寒来等。
此时一辆乌木马车 “哒哒” 地碾过积雪,停在楼前。
车帘被轻轻掀开,暖融融的气息先飘了出来,朱槿身着月白锦袍,袍角绣着几枝暗纹竹,雪光映着衣料,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伸手牵过身后的王敏敏,小姑娘穿浅粉襦裙,裙摆绣着细碎桃花,领口还围着一圈兔毛,指尖捏着半块桂花糕,糕屑沾在嘴角,像颗小小的米白珍珠。
她眼神像只好奇的小鹿,扫过雪地里的长队,又凑到朱槿耳边,声音软乎乎的:“二公子快点,许久未见珍珠姐姐了。”
朱槿低头看着她,眼底漫开温软的笑意,抬手用指腹轻轻蹭掉她嘴角的糕屑,语气温和得能化雪:“慢点,不急,雪天路滑,小心摔着。咱们进去,一会就能见到珍珠了。”
醉仙楼门口的店小二早已颠颠跑过来,鞋边沾着雪,却跑得飞快。
这店小二约莫十五六岁,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褂,腰间系着浆得硬挺的白围裙,脸上堆着熟稔的笑,老远就弓着腰,声音亮得能穿透冷雾,传到队伍末尾:“哎哟!二公子您可来了!小的方才瞅着这乌木马车的云纹 —— 雪地里就属您这车最打眼,准是您来了!快里边请!”
朱槿对着店小二温和点头,没多言语,只抬手示意他前头引路。
店小二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引着两人往楼里走。路过排队人群时,他还特意抬高声音,一边用手轻轻拨开两侧的人,一边笑着赔罪:“各位街坊多担待,给贵客让条道!雪天路滑,别挤着摔着,您各位再等等!”
“凭啥他能直接进啊?”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句嘀咕,声音不算大,却在安静的队伍里格外清晰。
说话的是个穿粗布棉袄的年轻汉子,约莫二十来岁,棉袄袖口磨得发亮,还打了个补丁,手里紧紧攥着个蓝布包,指节都泛了白 —— 看那样子,布包里定是攒了许久的碎银子,特意从城郊赶来,就为尝这名声在外的二锅头。
他皱着眉,眉头拧成个 “川” 字,脖子还往前伸了伸,又嘟囔了一句:“咱们从卯时排到现在,脚都冻麻了,雪水渗进鞋里凉得刺骨,他倒好,坐着暖烘烘的马车来,连队都不用排?这啥规矩啊!”
“嘘!你小声点!” 旁边一个穿灰布衫的中年汉子赶紧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手指都快掐进他棉袄的棉絮里,压低声音急得直跺脚,连带着牙都打颤:“你疯了?你是刚从乡下进城没见过世面吧?没瞅见那马车?乌木的车身,上面雕的云纹是宫里才有的样式,寻常商户就是有银子也不敢用!没听店小二叫‘二公子’?这可是醉仙楼的老板,当今吴王的二公子!朱二公子!”
他顿了顿,又往四周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后怕:“你知道冲撞贵人是什么下场吗?去年城西张屠户,就因为误撞了李万户的马,直接被拖去打了五十杖,差点没了命!你这嘀咕要是被二公子听见,轻则杖责流放,重则掉脑袋!你敢在他跟前说这话,是不想要命了?”
年轻汉子脸色 “唰” 地一下从通红变得惨白,像被腊月的雪冻透了似的,手里的蓝布包 “啪嗒” 一声掉在雪地上,里面的碎银子还滚出来几枚,落在雪地里闪着冷光。
他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连冻得发僵的手都忘了去捡布包,只喃喃道:“王、王大叔,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我没想到是、是二公子啊……”
周围排队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离得近的一个老妇人赶紧拉了拉自家孙儿的手,小声叮嘱:“别抬头,别乱看,贵人面前少惹事!” 不少人悄悄往后退了退,连呵出的白气都轻了几分,眼神里满是敬畏,还有人偷偷用眼角瞟着朱槿,又赶紧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 谁都怕自己多看一眼,就被当成 “不敬” 牵连。
店小二见状,立马停下脚步,转过身挡在朱槿身前,双手往腰上一叉,对着那年轻汉子沉声道:“你这汉子怎么说话呢!二公子是什么人?那是咱们应天的天字号贵人!醉仙楼本就是二公子的产业,他来自己的楼里,还用得着跟旁人一样排队?”
他又指了指周围的人,声音更响了些:“各位街坊说说,二公子平日里待咱们不薄吧?二公子还让醉仙楼煮了热粥给乞丐,这样的贵人,咱们尊敬还来不及,哪轮得到他来置喙?你再敢胡言,小心我报官抓你,让你知道知道‘贵人不可辱’的规矩!”
“是是是,店小二说得对!” 人群里立马有人附和,一个穿绸缎的人赶紧点头:“二公子是仁善贵人,咱们哪能跟贵人比?排队是应该的!”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槿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瘫在雪地里的汉子,眼底没什么波澜。
他心里暗自思忖:这才是寻常百姓见到自己该有的模样啊。自己是朱元璋的儿子,未来的王爷,在这皇权至上的世道里,寻常人哪有敢轻易顶撞的?之前偶尔翻到的那些小说里,总写什么百姓敢当面斥责王爷、甚至跟贵族叫板,实在荒唐。
他想:寻常百姓靠天吃饭,靠官府赏饭,田是官府划的,买卖是官府许的,连住的房子都要按身份定大小。
若是冲撞了权贵,别说种地经商,连活下去都难。就像眼前这汉子,他攒银子来喝酒,是想图个快活,可一旦触了 “贵人” 的逆鳞,快活就会变成杀身之祸 —— 谁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公平”?
更何况,百姓早把 “皇权” 二字刻在了骨子里。他们敬畏的不只是自己这个 “二公子”,更是背后代表的皇权。
就像那中年汉子,一提及 “贵人下场”,满是后怕;周围百姓的附和与低头,也都是怕被牵连。这不是胆小,是在等级森严的世道里,最基本的生存本能。
就像眼前这汉子,不过是嘀咕了一句,得知身份后就吓成这样,这才是最真实的景象 —— 没有谁会拿全家的性命,去争那一句 “不服气”。
他抬手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示意他别激动,声音依旧温和:“行了,他也是无心之言,起来吧,雪地里凉,跪久了该冻坏了,回头再染了风寒,反倒不好。” 说完,便牵着王敏敏的手,继续往楼里走,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轻轻的 “咯吱” 声。
那年轻汉子愣了愣,在店小二的催促下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慌忙捡起雪地里的蓝布包和碎银子,紧紧抱在怀里,对着朱槿的背影一个劲地躬身道谢,声音还带着颤:“谢二公子饶命!谢二公子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的脸色依旧发白,站在雪地里,半天没敢挪动脚步,直到朱槿的身影消失在楼里,才敢偷偷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 那冷汗混着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冻得他一哆嗦。旁边的中年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以后记住了,在应天城里,见了这种气派的马车和贵人,少说话,多低头,才能保平安。多亏你今日冲撞得是二公子,要是别的贵人,怕是小名不保。” 年轻汉子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
朱槿牵着王敏敏踏上醉仙楼三楼的木梯,每走一步,梯板就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混着楼下隐约传来的酒客谈笑声,刚拐过转角,一阵密集的 “噼啪” 声便扑面而来 —— 那是数十把算盘同时敲打发出的声响,算珠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混着粗麻纸翻动的 “沙沙” 声,热闹得像是东市的早集,却又透着股紧绷的秩序感,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陈旧气息。
三楼的屋顶比一二楼更高些,悬着两盏足有脸盆大的琉璃灯,灯壁上雕着缠枝莲纹样,烛火在里面轻轻跳动,暖黄的光透过琉璃洒下来,像一层薄纱裹住整个屋子,照亮满室堆叠如山的账本。
靠墙的梨木架子上,账本摞得快顶到横梁,最底下的几本被压得有些变形,中间的长桌上,摊开的账本占满了桌面,有的页面上用墨笔写满密密麻麻的收支明细,数字小得像蚂蚁,有的用红圈标出结余,用蓝线勾出待核的款项,连桌角都堆着半尺高的账册,用麻绳捆成一摞一摞,标签上还沾着些许墨渍。
屋子里挤满了人,约莫二十来个,都是穿青布短衫的账房先生和伙计。
账房先生们大多留着山羊胡,戴着圆框小帽,坐在长凳上,手里的算盘打得飞快,手指在算珠上翻飞,指腹因为常年拨珠磨出了薄茧,算到紧要处,还会微微蹙眉,嘴里默念着数字;
年轻些的伙计则站在桌旁,俯身对着账本念念有词,时不时腾出一只手来翻页,指尖在纸页上轻轻点着,生怕漏看一个数字;还有两个伙计正抱着一摞新的账本从门外进来,账本用粗布包着,压得他们肩膀微微下沉,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算盘和散落的纸笔,嘴里还小声念叨着 “让让,新到的绸缎庄账本,别碰着了”,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屋里的算珠声。
沈珍珠就站在屋子最中间的长桌旁,一身素雅的浅蓝襦裙,领口绣着几针淡青的兰草,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腕间戴着一只玉镯子,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笔尖蘸着浓墨,低头在一本厚厚的牛皮封面总账上记录着什么,笔锋落下时,墨字工整秀丽,连数字都写得格外整齐。她头发用一支素木簪挽着,额前垂着几缕碎发,被烛火映得泛着浅黄,专注得连朱槿和王敏敏进来都没察觉,直到身边戴小帽的账房先生低声提醒 “二公子来了”,她才猛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是朱槿,沈珍珠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像烛火突然亮了几分,随即赶紧放下笔,笔杆轻轻靠在砚台上,快步走上前,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对着朱槿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奴家见过二公子。”
她这一开口,屋子里的算盘声和说话声瞬间停了下来,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账房先生放下算盘,伙计直起身,纷纷转过身,对着朱槿躬身行礼,齐声喊道:“参见二公子!” 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几分敬畏,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有人的手还僵在算盘上,眼神里满是拘谨。
朱槿摆了摆手,指尖轻轻拂过身侧的账册,语气温和得像琉璃灯的光:“大家不用多礼,继续忙吧,我就是过来看看进度,不耽误你们做事。”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贵人会如此随和,随即又齐声应道:“谢二公子!” 才慢慢转过身,重新拿起算盘和账本。只是手上的动作比刚才更谨慎了些,算盘声也渐渐恢复了先前的节奏,却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克制,连翻纸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沈珍珠刚直起身,王敏敏就挣脱朱槿的手,欢快地跑了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小脸上满是雀跃,声音甜乎乎的:“珍珠姐姐!!好想你啊!”
“珍珠姐姐,你都清瘦了!”
沈珍珠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像冰消雪融,反手握住王敏敏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柔声道:“姐姐在忙二公子交代的事,让敏敏久等了。走,等会儿忙完了,姐姐给你带从北方带回来的好东西。”
说着,她还不忘抬眼看向朱槿,眼神里带着几分幽怨,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儿,嘴角却微微抿着,像是在抱怨 “刚回来就被派活”。
朱槿自然读懂了她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目光落在她写满字的总账上,道:“辛苦珍珠了。这几日让你汇总我名下所有产业的收支,从勋泽庄到绸缎庄,再到醉仙楼的酒肆,账目确实繁杂,委屈你连歇脚的时间都少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屋子的账本和忙碌的众人,声音又沉了几分,带着几分郑重:“我名下的产业越来越多,涉及的银钱往来也越来越杂,能让我完全信得过、又能把这些繁杂账目理得清清楚楚的人,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这话一出,沈珍珠眼里的幽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光亮,像烛火被拨亮了似的。
她抿了抿唇,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耳尖都微微泛红,对着朱槿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比刚才更轻快了些:“能为二公子分忧,是奴家的本分,不辛苦。这些账目虽杂,理清楚了心里也踏实。”
说完,又转头拉起王敏敏的手,笑着说:“敏敏,你先跟姐姐去旁边的小隔间坐会儿,姐姐给你拿些蜜饯,还有刚温好的杏仁露,等姐姐把手里这几笔账算完,就陪你说话,好不好?”
王敏敏乖巧地点点头,小脑袋像拨浪鼓,跟着沈珍珠往隔间走,还不忘回头对着朱槿挥了挥小手,脆生生地喊:“二公子,我先去吃蜜饯啦!”
朱槿则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目光里满是温和,才转身走到长桌旁,拿起一本摊开的粮铺账本,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沈珍珠安置好王敏敏,刚从隔间掀帘出来,便见朱槿立在长桌正中,指尖捏着一本摊开的粮铺账册,眉头蹙得紧。
她心里 “咯噔” 一下,脚步放得极轻,快步上前,声音压得像怕惊了账上的墨字:“公子,可是账目有不妥处?”
这话出口,屋中原本密集的算盘 “噼啪” 声骤然停了,像是被人掐断了弦。
账房先生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算盘,指节还僵在算珠上;伙计们也停下翻账的动作,手悬在半空。
满屋子二十来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朱槿身上,脸上满是紧张 —— 这几日他们熬了数个通宵,才将各产业的账目汇总齐整,若是出了错,轻则挨训丢面,重则丢了这碗饭。
朱槿抬眼,目光扫过满室拘谨的身影,又低头瞥了眼手中账册,缓缓开口:“账目倒无错漏。”
话音刚落,众人紧绷的肩膀齐齐松了半截,有个老账房甚至悄悄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朱槿顿了顿,指尖点在账页上 “粮铺支银五两购麦” 的墨字上,语气沉了几分:“只是你们如今用的记账法子,素来是‘流水单记’—— 只记银钱的‘收’与‘支’,却不记这银钱的来龙去脉,更不与实物、营生相勾连。”
他指腹按在 “支银五两” 四字上,继续道:“譬如这笔,只写‘支五两买麦’,却不记这麦磨成粉后卖了多少、得银几何;也不记这粉若是没卖完,如今还剩多少 —— 只知钱花了,却不知钱花得值不值,花出去的钱又变成了什么。”
沈珍珠听得心头一震。她自小跟着经商的父亲学记账,家里的绸缎庄用的便是这 “流水单记法”,父亲常说 “商贾记账,历来如此,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错不了”。
她本以为朱槿身为贵胄,对商贾之事顶多略知皮毛,却没想他竟能把这记账的门道说得如此透彻,连细微处的疏漏都看得明明白白,比常年管账的老掌柜还要精熟。
她愣了愣,赶紧躬身回话:“公子,历来商贾皆是这般记账的。无论是粮铺、绸缎庄,还是酒楼茶肆,都只记流水收支,月底再盘点实物、核对数目,几十年来也从未出过岔子。”
“从未出岔子,不代表无隐患。”
朱槿摇了摇头,将账册轻轻放在桌上,声音里添了几分严肃,“其一,查错难。若粮铺的麦少了一石,你只知‘进十石、卖八石,该剩二石’,却不知少的这一石是被人偷了、还是卖时算错了数,或是盘点时漏了 —— 只能从头翻流水账,一笔一笔核对,少则一两日,多则五六日,耗时耗力。”
他又拿起一本醉仙楼的账册,翻到 “支银三两购酒曲” 的记录,指尖点了点:“其二,算不清利。你知买曲花了三两,却不知这曲酿的酒卖了多少银、酿时耗了多少柴火、付了多少工钱;月底算总账,也只知‘总收入减总支出’,却分不清是卖酒赚了、还是卖菜赚了,更不知哪样营生是赔钱的 —— 连自家的生意哪块好、哪块差都摸不清,日后如何改进?”
“其三,难防疏漏。” 朱槿的目光扫过一众账房,语气更重了些,“若是有人虚报支出,比如买食材本花了二两,却记成三两,单看流水账根本查不出来 —— 除非找到当时的收据、或是问清采买的人。可若是收据丢了、采买的人也记不清了,这一两银的亏空,难道就认了?”
满屋子的人都低着头,没人敢接话。老账房们皱着眉,显然也在琢磨朱槿的话;年轻伙计们更是一脸茫然,他们从未想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记账法子,竟有这么多隐患。
沈珍珠也皱紧了眉。之前她汇总各产业账目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明明账上的数字都对,可就是说不清各产业到底赚了多少、亏了多少,如今听朱槿一说,才明白那些模糊的疑虑,原来都是这 “流水单记法” 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