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冷风卷着张浩那句“还有我”的余音,吹散了林秋心头最后一丝摇摆的雾气。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两颗孤星,在无尽的寒夜里倔强地对望。那根递来的烟,粗糙呛人,却像一剂滚烫的烈酒,烧穿了血管里凝结的冰碴。
两人沉默地抽完烟,谁也没再说话。张浩把最后一个烟蒂用脚尖碾灭,啐了一口:“走了,书呆子,这儿风大,别他妈真冻成冰棍了。”他晃着肩膀,像来时一样,哐当一声拉开铁门,脚步声沉重地消失在楼梯下方。
天台上又只剩下林秋一人。但他感觉不一样了。那彻骨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孤独感,被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取代了。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类似于金属淬火后、带着余温的坚定。
他重新靠回冰冷的护栏,俯瞰着城市。灯火依旧遥远,但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隔绝他的繁华,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去面对、甚至去征服的庞大棋盘。父母的失望,苏婉的远离,老师的疏离,追随者的畏惧……这些曾经刺痛他的利刺,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拔出、锻打,融入了他的骨骼。
他错了。曾经以为,变得强大是为了获得认可,是为了守护那点可怜的温情。现在他明白了,那些东西,本就是脆弱易碎的奢侈品。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渴望被理解、被接纳,本身就是一种软弱。
真正的强大,是不需要被理解,是能够承受所有背离,是即使众叛亲离,也能独自站在黑暗中,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既然回不了头,那就不必回头。
既然选择了这条用血与火铺就的路,那就走到黑!走到极致!
“只能更强。”四个字,像铁锤砸在砧板上,在他心底发出沉闷的回响。这不是赌气,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一种冰冷的、经过残酷现实淬炼后的最终抉择。力量,不再是为了证明什么,守护什么,而是生存本身。是他在这个残酷世界里,唯一能握在手里的、真实的东西。
他想起车棚里那个绝望反击的少年,想起第一次将砖头拍向王大壮时那股毁灭一切的快意,想起黑皮大腿喷涌的鲜血和惨嚎……每一次浴血,每一次挣扎,都像一把锤子,将他这块顽铁反复锻打。痛苦是燃料,背叛是冷却剂。最终锻造出的,将是一把只为杀戮而存在的、冰冷的兵器。
学业?那是另一条路,另一场战斗。既然无法舍弃,那就必须征服。用对待敌人的狠劲去对待那些公式和课文。中考,不过是另一个需要攻克的堡垒。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肺叶被刺得生疼,却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眼神中最后一丝迷茫和柔软被彻底剥离,只剩下纯粹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和专注。就像一头在荒野中舔舐完伤口的孤狼,重新抬起头,目光锁定了下一个猎物,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只剩下猎杀的本能。
力量、秩序、知识……这一切,都将成为他武装自己的工具。他要建立的,不是一个受人爱戴的王国,而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堡垒。内部铁板一块,外部坚不可摧。所有不稳定因素,必须清除;所有规则,必须由他制定。
他从护栏边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左臂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这痛楚仿佛成了力量的勋章。
转身,走下天台。铁门在身后关闭,将城市的灯火和冰冷的夜风关在外面。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依次熄灭,光影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明暗交替。
回到那间弥漫着霉味和汗味的配电房,张浩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破垫子上睡着了,鼾声如雷。林秋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走到墙角,拿起那根被磨得尖锐的钢管。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熟悉而踏实。
他握紧钢管,摆开一个刺击的架势,动作缓慢而稳定,每一个角度都精准到位,肌肉在黑暗中绷紧,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没有愤怒,没有杂念,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掌控感。
变强,没有尽头。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把脚下的路,踩成通往巅峰的阶梯。
信念,如钢似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