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在那超越理解的黑色奇点无声地吞噬掉一段巍峨城墙,紧接着笼罩全城的金色光罩发出濒死哀鸣并彻底崩碎之后,整个北京城外的旷野,陷入了一种极其短暂、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数十万闯军将士,无论是正在正阳门外浴血厮杀的死士,还是在后方翘首以盼、早已士气低落的主力部队,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原地。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德胜门方向,聚焦在那个凭空出现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巨大得令人匪夷所思的城墙缺口上。
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透过那个缺口,照射进北京城内,在弥漫的尘土中形成一道清晰的光柱。
缺口后方,隐约可见惊慌奔跑的守军身影和混乱的街景。
寂静中,只有风吹过旷野的呜咽,以及一些人因为极度震惊而发出的、无意识的抽气声。
这寂静,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次心跳的时间。
下一刹那——
“轰——
——!!!”
比雷霆更响亮、比海啸更狂暴的声浪,猛地从数十万闯军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的震惊、狂喜、贪婪、以及长期压抑后彻底释放的野兽般的咆哮!
“破啦!
城墙破啦!”
“天塌了!
神仙显灵啦!”
“进城!
杀进去!”
“金银财宝!
娘们儿!
都是老子的!”
恐慌和绝望,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
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理智彻底被欲望吞噬!
中军了望台上,李自成猛地从帅椅中站起!
他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缺口,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地抽搐着!
从地狱到天堂的巨大反差,让他一时间竟有些眩晕!
“真……
真的破了……
北京城……
破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
随即,一股无法形容的狂喜,如同岩浆般从他心底喷涌而出!
席卷了他的全身!
“锵——!”
他猛地拔出了腰间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精钢战刀!
雪亮的刀锋,在烈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弟兄们——!”
李自成运足丹田气,发出了一声撕裂苍穹的咆哮,声音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看见没有?!
老天爷都站在咱们这边!
北京城的乌龟壳,被咱们捅破了!
崇祯老儿的死期到啦!”
他将战刀高高举起,用尽平生力气,指向那个通往无尽财富与权力巅峰的缺口,发出了最终的总攻命令:
“全军——
给老子——
杀进北京城——
活捉崇祯帝!!!
抢钱!
抢粮!
抢娘们!
三日不封刀!
冲啊——!!!”
“冲啊——!!!”
“杀进北京城!
活捉崇祯!”
“抢!
抢!
抢!”
总攻的号角,
“呜呜”地吹响,苍凉而激昂!
进攻的战鼓,
“咚咚”地擂动,急促如雨点!
积蓄了数日、乃至数月的恐惧、压抑、贪婪和暴戾,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数十万闯军将士,如同一道压抑了太久的、浑浊不堪的毁灭洪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向着那个巨大的缺口,汹涌地奔腾而去!
兵败如山倒,明军彻底崩溃!
城头上,那些片刻前还依仗着护城大阵、勉强支撑的守军,此刻早已魂飞魄散!
他们亲眼目睹了那如同神罚般诡异的破城方式,心中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随着那金色光罩的破碎,也彻底瓦解了!
“跑啊!
闯贼进来啦!”
“神仙都不管咱们了!
快逃命啊!”
“投降!
我们投降!
别杀我!”
哭喊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士兵们丢弃了手中的兵器,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城头乱窜。
军官的呵斥声被彻底淹没在恐慌的浪潮中。
有人跪地磕头求饶,有人试图从马道溜下城墙逃命,更有甚者,为了争夺一匹瘦马而互相砍杀起来!
秩序,荡然无存!
崩溃,如同瘟疫般在每一段城墙上蔓延!
蜂拥而入,地狱之门洞开!
第一批冲到缺口处的闯军前锋,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他们踩着满地的碎石和虚无(缺口边缘那光滑得诡异的切面令人胆寒),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轻而易举地涌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北京城!
“进城啦!
老子进城啦!”
“抢!
见什么抢什么!”
疯狂,瞬间席卷了每一条街道。
士兵们红着眼,砸开沿途的店铺门窗,冲进富户的宅院。
绸缎、瓷器、金银首饰……
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
反抗者被当场砍杀,哭喊的女子被拖入小巷……
人间惨剧,在这座帝国的心脏,瞬间上演。
更多的部队,如同蝗虫般继续涌入。
刘宗敏一马当先,率领着麾下最精锐的老营骑兵,根本不顾街道上的零星抵抗和混乱,直接朝着皇城紫禁城的方向,发起了猛烈的突击!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抓住崇祯皇帝!
整个北京城,陷入了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与恐怖之中。
火光开始在各处升起,浓烟滚滚。
哭喊声、惨叫声、狂笑声、兵刃碰撞声……
交织成一曲血腥的地狱交响乐。
而此刻,在德胜门外,那片刚刚经历了“神迹”的荒地上。
苏俊朗缓缓地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
他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那如同地狱入口般汹涌的人流,听着城内传来的阵阵凄厉的哭喊和狂笑,脸上没有一丝攻破帝都的喜悦。
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成功引爆奇点弹、打破僵局的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茫然,以及……
一种目睹巨大灾难因自己而降临的沉重负罪感。
他成功了。
他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力量,强行撕开了修真壁垒,为闯军打开了通往胜利的大门。
但,这胜利的代价,是整座城市的劫难,是无数平民的血泪。
他亲手释放出了一头被压抑了太久的贪婪巨兽。
李秀宁踉跄着走到他身边,脸色同样惨白。
她望着城内的惨状,声音颤抖地问道:
“苏先生……
我们……
做对了吗?”
苏俊朗沉默了良久,最终,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望向北京城上空那依然晴朗,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天空。
“我不知道,秀宁。”
他轻声说道,声音沙哑,
“我只知道,从现在起,一切……
都将不同了。”
洪堤,已然溃决。
毁灭的洪流,正在吞噬一切。
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科技的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
接下来的风暴,将由这个时代自身的野蛮与残酷,来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