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靠在断裂的控制台边上,右手撑着边缘,左手还在流血。冲锋衣湿了一大片,贴在身上发冷。他没动,眼睛盯着手术台上的女儿。
监护仪的声音很稳,滴、滴、滴,节奏清晰。
他刚才那一刀是用命点换来的,远程投射进现实的神经信号。现在命点清零,身体像被抽空,连抬手都费劲。但他不敢闭眼,怕一松劲就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走廊尽头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穿应急医疗服的男人快步走进来,胸前别着名牌:林正阳。他没说话,直接走到终端前调出数据界面,手指划得很快。
“x-7A型芯片不该自己脱落。”他说,“除非宿主大脑产生了反向情感共振。”
周明远喉咙动了动,没出声。
医生转身检查女儿后颈的伤口,轻轻拨开头发。血已经止住,一个小口子,结了薄薄一层痂。他拿出便携扫描仪扫了一下,屏幕跳出波形图。
“芯片不是被切掉的。”他抬头看着周明远,“是你女儿的大脑把它排出来的。她在你动手那一刻,脑电波出现了δ波峰值——像是在喊你。”
周明远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双手还在抖,沾满了血和汗,指甲缝里全是碎玻璃渣。这双手送过外卖,在暴雨里摔过电动车,也签过上亿的合同。可现在,它们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碰一碰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影。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碰到女儿的脸。
温的。
不是监控画面里的冰冷,也不是系统模拟的触感。是真的温度,带着孩子的气息。
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
目光有点懵,但很快就对上了他的脸。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很轻,却清楚地传进了他耳朵里:
“爸爸……你流血了。”
周明远胸口猛地一紧。
不是台词,不是预设程序,更不是机械反馈。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他,带着本能的关心,像所有普通孩子看见受伤的父母那样。
他想说点什么,嘴张了张,只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
眼泪没来,心却塌了一块。
他记得她三个月大时发烧,他抱着她在城中村的小诊所门口蹲了一夜。那时候他连五十块挂号费都掏不出来,只能用手摸她的额头,一遍遍量体温。后来他有钱了,以为能给她最好的一切,结果她最危险的时候,他差点没赶上。
现在他赶上了。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
心跳很重,但很稳。
林正阳看了眼时间,低声说:“我得走了。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但这里暂时安全。”
周明远没拦他。
医生收拾工具,临走前留下一台便携监测仪,放在床头。“有异常会报警,你们最多还能待十分钟。”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女儿试着坐起来,动作慢,但坚持要动。周明远伸手扶她,却被她反过来抓住手腕。
她看着他脸上的血痕,伸手去摸。
他下意识想躲。
这么多年,他被人嘲笑过软弱,被妻子背叛过真心,甚至被兄弟背后捅刀。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露情绪,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破绽。
可这一次,他停住了。
他没躲。
女儿的手落在他脸上,小小的掌心贴着他颧骨的伤。
“我不疼。”他说,“你醒了,就不疼了。”
她说不出更多话,只是靠着他的肩膀,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就在这时,窗外亮了。
整座城市的电子屏同时启动,高楼外墙、商场招牌、地铁通道的广告墙,全在播放同一段画面——
周明远跃上平台,一脚踹碎玻璃幕墙,血顺着袖口滴落。他把手术刀插进主控接口,蓝光炸开的一瞬,整个大厅震动。镜头反复回放他站在废墟中,右手食指仍在敲掌心的画面。
配文只有一句:“父亲的反击。”
有人开始转发,有人截图,评论区炸了。
“那是外卖员周明远?”
“他女儿不是被绑架了吗?”
“你们看清楚,他手里那把刀是从空气里变出来的!”
视频越传越广,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警车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抬头看屏。医院病房里,病人举着手机录屏。就连地下赌场的老板都暂停了赌局,盯着墙上大屏不说话。
系统提示终于弹出来:
【本次结算:命点+500】
【检测到真实情感连接重建】
【解锁天赋:终极谈判基因——可感知并引导他人深层心理动机】
周明远闭了闭眼。
一股新的感知在他脑子里展开,不像以前靠计算和观察去推测人心,而是直接“听”到了别人心底最深的动摇。就像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通向所有人不愿承认的真实。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奖励,是责任。
他不能再只为自己活。
女儿靠在他肩上,小声问:“爸爸,我们回家吗?”
他低头看她。
“快了。”他说,“再等一会儿。”
他不能走。手术室虽然安全,但服务器深处还有更多大脑在营养液里漂浮,还有无数人被芯片控制着生活。白砚秋可能还在某个角落等着,江涛的定位虫说不定还藏在某处。
他必须继续往前。
他轻轻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乖乖躺着,别乱动。我去去就回。”
她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站起身,腿还是软的,但能撑住。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从内袋摸出一支钢笔,咬开笔帽,把止痛药片倒进嘴里,干咽下去。
三支钢笔都在,比价表湿了一角,但他没扔。
他走向门口,脚步踩在碎玻璃上,咔嚓一声。
刚走到走廊中间,头顶的灯突然全部亮起,一盏接一盏,往深处延伸。墙壁上的数据流加快滚动,像是某种唤醒程序正在启动。
前方拐角处,站着一个人影。
白色唐装,梳着民国发型,手里拿着遥控器。
是白砚秋。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周明远停下脚步,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掌心。
节奏稳定。
他知道这一关还没过。
白砚秋开口了:“你以为救了她,就能结束?”
周明远看着她,声音很平:“我不是为了结束来的。”
“那你想要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
“我要让每一个被当成实验品的人,都能自己决定怎么活。”
白砚秋笑了下,把遥控器举到半空。
“那你先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