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风院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在晚风中投下晃动的光影。
厅内,晚膳已布好,香气扑鼻,却独独少了杜枕溪的身影。
甘渊坐在桌边,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眼神时不时瞥向门口,嘴里哼道:
“咱们杜大贵客这是睹物思人,在祠堂里抱着爹娘牌位哭得走不动道了?”
“也是,对着列祖列宗,怕是没什么光彩事能说道。”
无人回应他的挑衅。
耽鹤可不管人齐不齐。
她那双大眼睛早就锁定了桌上油光锃亮的肘子,君天碧尚未动筷,她已先一步动手。
“喂!小怪物!城主还没动筷呢!”
甘渊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指着耽鹤怒道,“懂不懂规矩!”
万翦没那么多废话,见耽鹤如此无状,眉头一皱就去夺耽鹤手中的筷子。
耽鹤手腕一翻,筷子如同游鱼般滑溜,避开了万翦的擒拿,顺势将那块肉塞进了嘴里,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唔......”耽鹤咽下口中的肉,又咂摸了一下嘴,“这桌菜里,都放了奢兰草。”
“奢兰草?”甘渊和万翦俱是一惊,异口同声:“有毒?”
两人戒备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满桌菜肴。
耽鹤幽幽地摇了摇头,又伸筷子夹了一箸红烧肉,“奢兰草,益气补血,是好东西。”
甘渊闻言,哼了一声:“算这杜老头会来事,知道城主舟车劳顿,需要补补。”
他说着,殷勤地夹了一筷子鱼脸上最鲜嫩的鱼肉,小心地剔了刺,放到君天碧面前的碟子里。
“城主,您尝尝这个。”
耽鹤的筷子尖却指向了君天碧手边独一份的白玉汤盅。
“不过,奢兰草配这汤里的须弥花,是上佳的......催情药。”
“哐当!”甘渊手中的筷子猛地掉在桌上。
他霍然起身,脸色铁青,眼看就要掀桌,“杜霆老儿好大的狗胆!安敢如此!”
一只微凉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君天碧抬眸,“坐下。”
甘渊瞪着那只汤盅,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城主!”
在君天碧的目光下,他还是不敢违逆坐了下来,只是拳头攥得死紧。
万翦也是面覆寒霜,“耽鹤姑娘,你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她心中惊疑,这少女看似不谙世事,却对药物如此了解。
耽鹤正努力对付着一只鸡腿,“跟爹爹学的。”
“爹爹老骗娘亲吃,说对身体好。”
“其实爹爹根本不知道,娘亲吃了也是白吃,都是哄着爹爹玩呢,看他高兴。”
万翦:“......”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
甘渊虽觉耽鹤家事奇葩,却是记得耽鹤提过她爹爹是医者,对她的话信了七八分。
他心急如焚,伸手就要去端那盅汤倒掉:“管他什么缘由,这东西绝不能留在城主面前!”
“别动。”君天碧再次冷声喝止。
甘渊不明所以地看向君天碧,“城主?您明知这汤有问题......”
难道还要喝不成?
君天碧竟真的拿起了汤勺,从容地舀起一勺乳白汤汁,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甘渊和万翦傻眼,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
城主这是......要做什么?
君天碧看向一脸懵然的甘渊和依旧愤愤的万翦,“哄着杜家人玩啊。”
她放下汤勺,“况且,味道确实不错。”
“这、这一点都不好玩!”
甘渊简直要跳脚:“城主!催情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杜家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一家子都嫁不出去还是娶不到夫人啊?!非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万翦原本也满腔愤怒于杜府胆大包天,竟敢对城主用如此龌龊的手段。
但被甘渊这通胡言乱语一搅和,一时间愤怒都卡了壳,不知该作何反应,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而耽鹤埋头苦干,吃得欢快,含糊地评价:“这里的肉,比军营里的,好吃多了。”
君天碧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纵容,淡淡道:“嗯,吃饱。”
甘渊和万翦面面相觑。
感觉他们像两个唱独角戏的丑角。
但见耽鹤风卷残云的架势,桌上的肉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两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默默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
罢了,城主自有打算,他们总不能待会儿连肉沫都捞不着。
晚膳在你追我赶的气氛中结束。
杜家仆从前来撤下碗碟时,目光在君天碧那只空了的汤盅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低下头,恭敬道:“城主,屋中已备好热水,供您沐浴解乏。”
君天碧微微颔首,起身款步走向内室。
甘渊眼珠一转,立刻像条尾巴一样,“刺溜”一下就跟了进去。
内室中水汽氤氲,浴桶里热水微漾,散发着淡淡的花木清香。
君天碧回身,睨着跟进来的甘渊,眉梢微挑:“怎么,沐浴也要一起?”
甘渊扬起下巴,玄铁面具也挡不住他那份义薄云天。
“有何不可?保护城主清白,属下义不容辞!”
他想着那盅催情汤,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生怕城主药性发作,吃了亏......
虽然城主看起来毫无异样,但万一呢?他得守着!
谁知道杜家会不会趁城主沐浴做点什么手脚?
君天碧看着他这样,笑了笑。
甘渊被她笑得有些晃神之际,君天碧倏然抬脚,干脆利落地踹在甘渊的腿肚子上。
“滚远点。”
甘渊“哎哟”一声,猝不及防地被踹得踉跄后退,直接退出了内室门槛。
房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差点撞到他引以为傲的高挺鼻梁。
他对着紧闭的房门龇了龇牙,揉着小腿,嘴里不满地嘀咕着:“......用过就丢,没良心!”
终究没敢再闯进去,只能气鼓鼓地抱臂守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