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梧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顿时将谷中所有人的目光,从茫然的段誉身上,吸引到了他这青衫书生处。
慕容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审视,他记得这书生,当日在曼陀山庄外见过一面,只当是个寻常访客,没想到竟也敢来闯这珍珑棋局?观其气息,依旧平和,并无内力傍身之象,何来底气?
玄难、玄寂二僧亦是投来目光,见林栖梧眼神清澈,不似奸邪,却也无甚修为,不由微微蹙眉。
摘星子更是嗤笑出声:“哪里来的酸丁,也敢大言不惭?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破局!”
苏星河浑浊的目光落在林栖梧身上,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康广陵不必阻拦。
林栖梧对周遭目光与议论恍若未闻,步履从容,径直走到那巨大的青石棋坪前。越是靠近,那股源自棋局的惑乱心神之力便越是强盛,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脑海中嘶吼、诱惑、恐吓,欲要引动他心底的执念与恐惧。
然而,他心神早已晋入“道法自然”之境,灵台一片空明澄澈,宛如古镜映照万物,却不染尘埃。那些惑乱之力触及他这“镜面”,便如溪流撞上磐石,自然而然地向两侧滑开,难以侵入分毫。【武学基础感知】更是将棋局气机的每一丝变化,都清晰地反馈到他识海之中。
他并未立刻去看那纷繁复杂的棋形,而是闭上双眼,纯粹以心神去“感受”这棋局的“势”。
刹那间,他仿佛脱离了聋哑谷,置身于一片虚无的星空之下。眼前不再是黑白棋子,而是无数纵横交错、明灭不定的“线”,代表着气机流转、生死纠缠、因果循环。黑子如浓墨重彩的欲望与杀机,白子似飘渺不定的希望与挣扎,彼此绞杀,形成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
这便是珍珑棋局的“真面目”!它直指的,是人心,是天道,是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
【检测到高维意念冲击,与‘珍珑棋局’核心规则共鸣中……解析棋局底层逻辑:表象为围棋博弈,内核为‘心性’、‘机缘’、‘因果’之试炼。】
【基于体验者‘先天道胎’、‘道法自然(初级)’状态,推演破局概率……计算中……常规棋路破局概率:0.01%。非常规破局(契合道心)概率:37.5%。】
【提示:放弃计算,遵循本心,感应那‘遁去的一’。】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客观,却让林栖梧更加坚定。放弃计算,遵循本心!
他回想起段誉那看似荒谬的“弃角”之言,回想起《逍遥游》中“无所待”的逍遥意境,回想起自身推演“无相”时对“有”“无”的感悟……
这棋局,困住的不是棋子,是人心!是那放不下的“得”,是那看不破的“生”,是那斩不断的“执”!
欲要破局,先需“无我”!无得失心,无生死念,无胜负执!
此念一生,他识海中那纷繁复杂的“线”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在那一片黑棋看似铁桶般的围剿之中,白棋并非全无生机,只是那生机藏得极深,需要……自绝一片大龙!将那看似根基雄厚、实则已成负担的一片白棋,主动送入黑棋虎口!
此举,无异于自戕!于棋理是绝对的死路,于人心是难以想象的牺牲!
但林栖梧的道心,此刻却异常平静。牺牲?若连这棋盘上的虚妄“棋子”都舍不得,何谈放下现实中的种种羁绊,追求那武道极致的“逍遥”?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澈如初,无视了那片需要牺牲的白棋大龙周围密不透风的杀机,也无视了可能因此导致的“棋败”后果。他的手指,探向棋罐,拈起一枚温润的白子。
就在他拈起棋子的瞬间,棋局那股惑乱之力暴涨!眼前幻象丛生,仿佛有无数狰狞鬼影扑来,有至亲之人哀嚎求救,有绝世神功秘籍唾手可得,有滔天权势近在眼前……种种诱惑与恐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谷外众人虽看不到具体幻象,却能感觉到林栖梧周身气机剧烈波动,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由屏住了呼吸。慕容复眼神微眯,摘星子面露讥讽,玄难二僧口诵佛号。
然而,林栖梧面色依旧平静。那枚白子在他指尖,稳如磐石。他体内那“无相”内息自然流转,与外间惑乱之力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抗拒,也不被侵染,只是静静地“观照”着这一切虚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他心中默念,却非佛经,而是自身感悟。
下一刻,他手腕轻抬,那枚白子并未落向任何看似可以挣扎求活的地方,而是带着一种决然却又超脱的意味,径直点向了——那片需要被牺牲的白棋大龙的核心死穴!
“啪!”
一声轻响,清脆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
白子落定!
刹那间,风云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