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部的混战如同沸腾的熔炉,枪口焰在昏暗中不断闪烁,映照出扭曲搏杀的人影。
怒吼、惨叫与子弹的尖啸交织成一片,几乎要刺破耳膜。
林带领的两名尖兵如同暗影中的猎豹,借助货箱与废弃机器的掩护,在战场的边缘快速穿行。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与正面战场的激烈形成鲜明对比。
林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飞速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过滤掉无用的信息,只专注于那个唯一的目标。
终于,在仓库最深处,一个堆满破旧麻袋、光线最为晦暗的角落里。
他看到了那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
是格特鲁德!
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紧紧抱着自己,将脸埋在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与这个可怕的世界隔绝。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攥住了林的心脏,那是一种混合着庆幸、愤怒与怜惜的复杂洪流。
但他立刻将这情绪死死压了下去,现在不是时候。
“格特鲁德!”
他压低声音,快速接近。
听到这个熟悉而冷静的声音,格特鲁德猛地抬起头。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了那个日夜萦绕在心间的轮廓。
不是幻觉!
他真的来了!
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的深渊中,这道身影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带来了难以置信的救赎。
“林……林同学……”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软得如同棉花,根本使不上力气。
林没有半分迟疑,他一个箭步上前,弯腰,伸出双臂,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格特鲁德轻得让他心惊,仿佛一片羽毛,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
“没事了,我带你离开。”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依旧是那样平稳低沉,却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魔力。
格特鲁德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林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
这一刻,外界的枪声、爆炸声仿佛都变得遥远,只剩下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耳膜上,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和恐惧。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劫后余生的委屈、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走!”
林抱着格特鲁德,对两名队员低喝一声。
三人立刻沿着原路迅速撤退。
一名队员在前开路,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另一名队员断后,手中的枪口不断扫视着后方。
林则将格特鲁德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阻挡可能飞来的流弹或危险。
他们的行动迅捷如风,充分利用了迈尔少校正面强攻制造的巨大混乱和敌人注意力的分散。
偶尔有零星的自由军团士兵发现他们,还未来得及举枪,便被开路的队员精准射倒或被断后的队员用手榴弹逼退。
与此同时,在二楼的指挥室里,康拉德·冯·海德布兰德忍着右臂钻心的剧痛,在副官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身。
他透过被炸得破损的窗户,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他恨之入骨的身影,抱着那个他用来做诱饵的女人,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战场边缘穿梭,眼看就要消失在仓库后方的阴影里。
一股比枪伤更剧烈的羞辱和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不能让他跑了!”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因为激动而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脸色惨白。
他对着楼下那些被赤卫队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的士兵怒吼。
又对着通讯兵嘶喊,命令布置在仓库外围、原本用于防止林逃跑的第二道封锁线立刻向内压缩,“抓住他们!死活不论!”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林的行动太快,时机抓得太准。
当外围的自由军团士兵试图按照命令向内合围时,迈尔少校敏锐地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
“撤退!交替掩护!”
“按预定路线撤退!”
迈尔少校果断下达了命令。
赤卫队员们立刻执行,他们不再恋战。
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投出最后几枚手榴弹制造烟幕和混乱,随即如同潮水般向着炸开的大门退去。
他们的撤退并非溃散,而是有条不紊,互相掩护,让试图追击的自由军团士兵再次付出了代价。
而林的小队,早已抱着格特鲁德,从那个隐蔽的卸货小门安全撤离,融入了仓库外复杂如迷宫的街巷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仓库内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最终只剩下零星的几声和伤者痛苦的呻吟硝烟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康拉德·冯·海德布兰德在副官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下二楼,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
扭曲的尸体、散落的弹壳、凝固的鲜血、以及被炸毁的设备和货物。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他志在必得的抓捕,最终却以他本人受伤、损兵折将、目标被安然救走而告终!
他不仅没能抓住那个“幽灵”,反而被对方狠狠戏耍了一番,在他自己的埋伏圈里被打得灰头土脸!
“林!俾斯麦!你这个该死的东亚杂种!”
“懦夫!无耻的鼠辈!”
康拉德状若疯癫,用没受伤的左臂挥舞着,对着仓库空荡的破口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扭曲变形,“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啊——!”
他的怒吼在空旷破败的仓库里回荡,却只引来几名惊魂未定、脸上还带着恐惧和茫然的士兵的目光。
那目光中,除了对长官的敬畏,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东西。
这一次,他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输了战斗,更输了尊严和理智。
而那个被他视为猎物的“幽灵”,此刻正怀抱着救回的同伴,消失在柏林深沉的夜色里,如同一个真正的、无法捕捉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