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时,里面依旧弥漫着一种节日前夜般的亢奋。低年级学生围在一起,兴奋地复述着从高年级那里听来的、关于前三位勇士比赛的夸张版本;高年级们则三三两两聚在壁炉边或角落的沙发里,压低声音讨论着战术、赔率,以及各种小道消息。
我推门进去时,喧嚣声有片刻的凝滞。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好奇、审视、评估、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通往女生宿舍的楼梯,将那些目光和窃窃私语甩在身后。
德拉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刻意拔高的、企图引起注意的调子:“……要我说,威尔士绿龙?哼,也就看上去吓人,实际上蠢得很,动作慢,喷火也弱。只要别像个巨怪一样直接撞上去……”
他的声音在我踏上第一级台阶时戛然而止。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地烙在我的背上,混合着别扭的关心和未尽的言语。潘西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是克拉布含糊的附和声。
回到宿舍,里面空无一人,大概都还在下面沉浸在兴奋中。我反手关上门,将喧嚣彻底隔绝。
没有立刻休息。我走到窗边,看着黑湖深处偶尔掠过的巨大阴影,任由冰冷的湖水气息透过玻璃渗入。西奥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清晰而冷静,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了明天那场“比赛”光鲜表面下可能存在的风险脉络。
小心穆迪。小心意外。活着离开是第一要务。利用观察顺序。必要时,利用场地魔法做掩护。
还有,我对自己说,别忘了你那点可笑的“自大”和“洁癖”。别在关键时刻,让它们干扰了判断。
我低头,摊开双手。骨节分明,在透过湖水折射进来的、幽暗变幻的光线下,显得静谧而有力。明天,它们或许会沾上尘土、汗水,甚至……龙息带来的灼热气息。但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真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要“干净”地赢。“干净”地离开。
我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指骨收拢时清晰的触感。然后松开,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没有拿出任何显眼的“武器”或“道具”。只是在袖口内侧,用魔力极其隐蔽地勾勒了几个简单的东方符文——并非攻击性咒文,而是偏向于“扰乱感知”、“轻身提速”和“凝聚心神”的辅助性小技巧。它们消耗极小,启动迅速,且波动与西方常见魔法迥异,混杂在激烈的赛场魔力乱流中,很难被明确捕捉和界定。就算被某些敏锐的人(比如穆迪的魔眼,或者邓布利多)察觉到异常,也大可以推脱为“紧张下的魔力逸散”或“东方血脉的轻微特质”。
我又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几样东西:魔杖(樱花木,彼岸花芯,奥利凡德的话还在耳边)、一小包应急用的白鲜香精和解毒剂(斯内普出品的浓缩版,效果远胜庞弗雷夫人的通用款),主要作用是示警和抵消一次不算太强的恶咒冲击。聊胜于无。
准备停当,我换上一套没有任何学院标志、用料结实、活动方便的深色便袍,将长发牢牢束起,用不起眼的乌木簪固定。
然后,我躺上床,拉好帷幔。
这一次,入睡得很快。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可别演砸了。
清晨是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中到来的。没有预想中的紧张失眠,也没有热血沸腾的亢奋。我像往常一样按时醒来,洗漱,换上准备好的袍子,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镜中的少女脸色略显苍白(或许是光线缘故),但眼神清澈平静,唇色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很好。
走下楼梯时,公共休息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显然都打算提前去赛场占个好位置。看到我下来,嗡嗡的议论声再次低了下去。西奥多站在靠门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显然没在看。他看到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我的状态。我回以一个轻微的颔首。
德拉科被潘西和克拉布、高尔围着,正在大声抱怨早餐时间太早,但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走出公共休息室的门。
礼堂里的气氛比昨天更加热烈,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兴奋的颗粒。我安静地吃完早餐,对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教师席上,邓布利多半月形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深邃;斯内普的脸绷得像块冰冷的石板;穆迪的魔眼不规律地转动着,有一次几乎正对着我的方向停留了好几秒,那只正常的眼睛则死死盯着他的餐盘。
早餐后,巴格曼那洪亮兴奋的声音在礼堂响起,召集勇士集合。我站起身,随着人群的注视和低声议论,走向指定的帐篷。
帐篷里,哈利、塞德里克和芙蓉已经到了。哈利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塞德里克看起来镇定一些,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芙蓉不断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袍子,嘴唇抿得发白。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青草、尘土和一丝隐约硫磺味的紧张气息。
巴格曼进来,又是一通冗长的、充满激情的赛前说明和抽签流程。我抽到了威尔士绿龙,最后一个出场。意料之中。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帐篷外,观众入场的喧嚣、裁判试音的杂音、以及隐约传来的、被魔法削弱了的龙吼,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帐篷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芙蓉第一个被叫到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走了出去。帐篷里更加安静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惊呼、火焰爆裂的声响,以及芙蓉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是更热烈的欢呼。
塞德里克紧接着出去。他的比赛时间似乎更长,外面的声响也更加复杂,有物体撞击的闷响,有咒语的光爆,还有巨龙愤怒的咆哮。
终于,轮到哈利。他看起来像是要去赴死,但绿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倔强的火焰。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几乎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哈利比赛时的动静最大。火龙狂暴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帐篷顶,各种咒语爆炸声连绵不绝,看台上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中间似乎有短暂的沉寂,然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其中夹杂着不少格兰芬多特有的、疯狂的呐喊。
帐篷帘再次掀开时,满身焦黑、袍子破烂、脸上带着血污和巨大笑容的哈利被搀扶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巨大的金蛋。他几乎站不稳,但眼睛亮得惊人。他看到我,想说什么,却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该你了,苏小姐!” 巴格曼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变调,“威尔士绿龙!祝你好运!”
帐篷帘再次掀开,刺目的天光、震耳欲聋的声浪、混合着尘土、硫磺和兴奋气息的热风,瞬间将我吞没。
我迈步,走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被高大魔法栅栏围起来的圆形场地,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散落着大小不一的岩石和几截枯木。场地中央,一头覆盖着翡翠绿色鳞片、体型庞大的威尔士绿龙正焦躁地转着圈,粗壮的尾巴扫过地面,扬起阵阵尘土。它琥珀色的竖瞳充满警惕和攻击性,死死盯着我这个新出现的入侵者。在它身后不远处,一堆仿制的金蛋闪闪发光,其中一枚比其他都要大上一圈,正是目标。
看台上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喧嚣声如同实质的海浪拍打过来。裁判席上,五道身影清晰可见。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带着各种情绪,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我没有立刻动作,先抬眼扫视场地,目光精准地锁定了绿龙身后那堆闪闪发光中的最大目标——金蛋的位置。很好,距离适中,但完全暴露在绿龙的守护范围内。
然后,我的目光才真正落到那头威尔士绿龙身上。近距离观看,它比在书本插图上看到的要壮观得多。翡翠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冷硬又华丽的光泽,随着它焦躁的移动,如同流动的宝石铠甲。强健的肌肉在鳞片下起伏,充满原始的力量感。它琥珀色的竖瞳里燃烧着野性与警惕,每一次鼻息都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
真是……壮观。而且,好看。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闪过脑海:或许,等会儿可以想办法弄一小片它的鳞片下来?靠近颈侧或者背脊边缘那种,光泽最好的。带回去当个纪念品,或者……嗯,只是觉得好看。
欣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我迅速收敛心神,将那份对“美”的赞叹压回心底。现在不是时候。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才能从这头好看又危险的生物旁边,拿到那枚金蛋,并且——最关键的是——不暴露任何可能引来麻烦的能力?
直接冲过去硬抢?那是巨怪才会干的事。
用强大的魔法压制或迷惑?我的魔力或许足够,但动静太大,而且风格太“东方”或太“非常规”的话,很难解释。血脉的威压……倒是一个几乎万无一失的选择。九尾狐的血脉,对绝大多数魔法生物都有天然的震慑,哪怕只是一丝泄露,也足以让这头绿龙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忌惮和僵直,我就能大摇大摆走过去拿走金蛋。
可惜。
这个选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我毫不留恋地放弃了。
太显眼了。邓布利多、斯内普、穆迪,还有看台上那些不乏见识的巫师……肯定会察觉异常。一个能让成年火龙瞬间僵直的血脉威压?这可比无声咒揍人或者魔药课上的小聪明要扎眼得多。后续的探究和麻烦会无穷无尽。
不能威压,不能硬来,不能使用标志性太强的技巧。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用“符合霍格沃茨四年级学生水平”的魔法和战术,制造机会,智取。甚至,要故意留下一些破绽,表现得“艰难”一些,“幸运”一些。
就像西奥多提醒的,活着,并且“干净”地离开,才是首要目标。至于过程是否优雅,是否轻松……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没那么重要。适当的狼狈和惊险,更能让人相信这是一场“侥幸”的胜利。
思绪电转间,绿龙已经不耐烦地发出低吼,前爪刨地,琥珀色的眼睛死死锁定我,进攻的意图昭然若揭。
不能再等了。
我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取巧的念头,将思维调整到最“常规”的频道。右手稳稳握住魔杖,左手自然垂在身侧(袖中的符文悄然进入待激发状态,以备真正的“万一”)。
那么,开始吧。
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惊险又“合理”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