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别院,夜已深沉。书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因各方情报汇聚而带来的凝重肃杀之气。曹玉成负手立于巨大的扬州城防舆图前,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在图纸上的街巷、码头、仓廪之间缓缓移动。盛长柏、章衡侍立一旁,面色同样严峻。张桂芳按剑立于门侧,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窗外夜色,仿佛能穿透黑暗,捕捉到任何一丝异动。
赵劲松刚刚低声汇报完毕,额角带着细汗。他麾下的暗探,那些渗透在码头力夫、盐仓杂役、酒楼伙计、乃至更夫乞丐中的“眼睛”和“耳朵”,这几日捕捉到了太多不寻常的涟漪。
“殿下,综合各处线报,白敬斋及其核心党羽,近日动作异常频繁。” 赵劲松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其一,其名下及关联的多处货栈、私宅,夜间出入生面孔增多,搬运木箱麻袋,看似货物,但护卫极其严密,且搬运者步履沉凝,疑似内藏铁器兵刃。其二,白府与城外几处庄园、码头之间,信使往来骤然加密,所用多为生僻水道或偏僻小路。其三,白敬斋最倚重的护卫头领秦猛,连续两日未曾公开露面,但其手下数名心腹,却分别出现在西城‘永丰’、‘裕泰’等几处大盐仓附近,行迹鬼祟,似在勘测地形。其四,有码头眼线回报,称疑似白家的人,秘密接触过专走海外私路的船老大‘老海鬼’,询问近期出海船期与航道,出手阔绰,但要求绝对保密。”
章衡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私运兵械,加密联络,勘测盐仓,打探海外私路……这白敬斋,是真要狗急跳墙,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冲击行辕,制造混乱,甚至可能……意图对殿下不利!最后还想炸仓毁证,远遁海外!”
盛长柏捻着胡须,忧心忡忡道:“不仅如此。他勘测盐仓,恐怕不止是为毁证。盐仓毗邻民居,储量巨大,一旦有失,必是惊天巨祸,半个扬州城都将陷入火海与混乱!此獠用心,何其歹毒!”
曹玉成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舆图上几处关键位置重重划过——白府、几处疑似藏匿人手的庄园、那几座巨大的盐仓、通往海外可能的私码头。一条条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印证,勾勒出白敬斋疯狂而周密的计划轮廓。对方这是被逼到了绝境,要行险一搏,且抱定了鱼死网破、甚至拖全城下水的狠厉之心。
“他想玩火,” 曹玉成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孤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玩火自焚。”
他转身,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瞬间做出了决断。
“赵劲松!”
“末将在!”
“第一,你手下的暗探,对白敬斋及其主要党羽的监控,提到最高等级。他们每一处据点,每一个头目的行踪,必须时刻掌握,但有异动,立刻来报。特别是那个秦猛,和他派去盐仓附近的人,盯死了!但切记,只盯不动,绝不能打草惊蛇。”
“遵命!”
“第二,” 曹玉成看向章衡,“章卿,你持孤手令,以‘协防地方、演练平乱’为名,立刻秘密前往扬州卫驻地,调遣最可靠的一部兵马,不需多,但要绝对精锐,心向朝廷。命他们分批化装,潜行至扬州城外指定地点隐蔽待命。入城口令、识别标识,由你与赵劲松协商拟定,务必机密。”
章衡神色一凛,深知此任重大,躬身说道:“臣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第三,” 曹玉成的目光落在张桂芳身上,“张小姐,孤之行辕及这别院内外防卫,全权交由你负责。明哨可稍作外松,暗哨需倍加警惕。尤其是夜间,需防敌人火攻、突袭。可多设绊索、警铃,关键位置预置沙土、水缸。另外,从即日起,盛老夫人与明兰姑娘所在客院,加派双倍可靠护卫,非你或孤亲自准许,任何人不得接近。”
张桂芳抱拳,声音清越坚定,说道:“殿下放心,臣女在,防线在。”
“第四,针对盐仓。” 曹玉成的手指重重点在舆图那几座盐仓位置上,“此乃白敬斋手中最恶毒、也最具威胁的一招。绝不能让他得逞!赵劲松,你挑选一批最机警、身手最好的暗探,提前秘密潜入这几座盐仓,特别是‘永丰’、‘裕泰’两仓。不要惊动仓吏,暗中搜索可能埋藏火药、布置引线的位置。一旦发现,立即设法拆除,若无法确保安全拆除,则务必控制住引线或点火之人,必要时……可格杀勿论!同时,通知扬州府衙,以‘防火巡检’为名,增派衙役在盐仓外围昼夜巡逻,但不可入内,以免打草惊蛇。”
赵劲松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末将领命!定教他的火药,点不着!”
“第五,” 曹玉成沉吟片刻,“关于白敬斋可能的海外退路。那条私船和野码头,既已露了痕迹,便不能放过。章卿,你调兵时,分出一小队水性好、擅驾舟的,交由赵劲松指挥,设法监控甚至控制住那条船和码头。但同样,以监控为主,非到万不得已,不得擒拿船上之人,要留作钓出更大鱼的饵。”
“是!” 两人齐声应道。
“最后,” 曹玉成走到书案后,提笔疾书,“盛卿,你即刻拟一份密奏,将扬州目前情势,尤其是白敬斋可能铤而走险、图谋不轨之事,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师,呈报父皇。要让朝廷知晓此地凶险,也……为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做个铺垫。”
盛长柏肃然应下道:“臣明白。”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书房内气氛紧张却有序。曹玉成布置完毕,重新看向舆图,眼中寒光凝聚。白敬斋以为自己的动作隐蔽,却不知早已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留下了痕迹。想冲击行辕?孤等着你来。想炸仓毁城?孤先拆了你的火药。想潜逃海外?孤断了你的后路。
这是一场黑暗中的对弈,比的是谁更耐心,谁更周密,谁更能抓住对方的破绽。白敬斋的疯狂,或许能制造一时的混乱,但在国家机器的严密部署和太子冷静的谋算面前,终究只是垂死挣扎。
“诸位,” 曹玉成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敬斋已露獠牙,图穷匕见。接下来几日,便是见真章的时候。望诸位恪尽职守,同心戮力。此役,关乎扬州百姓安危,关乎朝廷体面,更关乎江南大局。只许胜,不许败!”
“谨遵殿下钧令!” 众人轰然应诺,眼中皆燃起昂扬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