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经略使府西侧的厢房，已被柳清晏改造成临时的毒理实验室。窗棂被厚实的麻布遮挡，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避免风沙侵入影响检测精度。屋内摆着两张拼接的案几，上面整齐排列着琉璃试管、银质小勺、青铜天平、各色试纸与研磨器具，墙角的炭炉上温着一壶蒸馏水，蒸汽袅袅升起，与空气中弥漫的草药味、麦麸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柳清晏身着素色布裙，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纤细却稳健的手腕。她正站在案前，专注地处理着从黑风口峡谷与戍卒营地带回的粮样——这些是宋小七在现场收集的残留粮袋碎片、散落的麦粒与麦麸，装在十几个密封的琉璃瓶中，标签上清晰标注着取样地点、时间与编号。
“清晏，可有新发现？”武少轻手轻脚走进来，生怕打扰她的工作。自苏凝霜传回发现粮车踪迹的消息后，团队便加快了对现有线索的排查，而粮样作为直接接触玄甲组织的物证，或许藏着破解迷局的关键。
柳清晏头也没抬，手中的银质小勺正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琉璃瓶中舀出少量麦粒，放在白色的瓷盘上：“还在初步检测阶段。这些粮样都是军粮原粮，颗粒饱满，没有发霉变质的迹象，表面也没有明显的毒剂残留，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用镊子夹起一粒麦粒，放在特制的放大镜下观察：“你看，麦粒表面有一层极薄的灰白色粉末，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在强光下才能看到细微的反光。之前检查时被麦麸的碎屑掩盖，险些遗漏。”
武少凑近细看，果然在放大镜下看到麦粒表面附着的细小粉末，如同薄霜一般，均匀地覆盖在麦壳上。“这粉末是什么？是储存过程中自然产生的，还是玄甲组织刻意添加的？”
“目前还不确定。”柳清晏摇了摇头，将麦粒放回瓷盘，取过一把小巧的青铜筛子，将瓷盘中的麦粒与麦麸倒入筛中轻轻晃动，“我先将粉末与粮粒分离，再进行检测。”
筛子的筛孔极为细密，仅能允许粉末通过，麦粒与麦麸被留在筛面上。柳清晏将筛出的粉末收集到一个干净的琉璃试管中，粉末呈灰白色，质地细腻，如同滑石粉，却比滑石粉更轻盈，轻轻一吹便飘散开来。
“首先检测是否为已知毒剂。”柳清晏取出之前配制的各种解毒试纸，分别蘸取少量粉末。检测醉魂草毒素的青色试纸、检测幽冥草毒素的红色试纸、检测金属毒的黄色试纸……十余种试纸依次试过，却没有一种发生颜色变化。
“不是已知的毒剂。”她眉头微蹙，又取来一小勺蒸馏水，倒入装有粉末的试管中，轻轻摇晃。粉末在水中缓慢溶解，形成一种半透明的溶液，没有出现沉淀，也没有产生气泡，气味依旧清淡，没有任何刺激性。
武少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操作，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玄甲组织向来擅长用毒，这未知粉末若真是他们添加的，很可能是一种新型毒剂，后果不堪设想。
柳清晏又取来一根银簪，插入溶液中。片刻后取出，银簪表面没有变黑，排除了砷、汞等常见金属毒的可能。她又点燃一盏酒精灯，用镊子夹起少量粉末，放在火焰上灼烧。粉末燃烧时没有明火，只产生一缕淡灰色的烟雾，没有焦糊味，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与之前在黑风口峡谷闻到的“诡异腥气”有几分相似。
“有腥气？”武少心中一动，“难道与玄甲组织使用的醉魂草毒素有关？”
“不像。”柳清晏摇头道，“醉魂草毒素燃烧时会产生刺鼻的苦杏仁味，而这种粉末的腥气更淡，更像是某种动物分泌物或矿物粉末燃烧后的气味。而且，醉魂草毒素不溶于水，而这种粉末能部分溶解，性质完全不同。”
她又进行了几项检测：将粉末与不同的试剂混合，观察反应；用放大镜观察粉末的晶体结构；甚至取了少量粉末放在舌尖轻尝——粉末入口无味，舌尖没有发麻、发苦的感觉，也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有一种细微的颗粒感，很快便化开。
“奇怪了。”柳清晏放下手中的工具，揉了揉眉心，“这粉末既不是已知的毒剂，也不是普通的矿物粉或植物粉末。它能溶于水，燃烧有特殊腥气，附着在麦粒表面极为均匀，显然是人为添加的，但我暂时无法辨识它的成分与用途。”
“人为添加却非毒剂？”武少皱眉，“玄甲组织费尽心机将军粮劫走，又在粮中添加这种未知粉末，不可能毫无目的。会不会是某种标记？”
“标记的可能性很大。”柳清晏点头道，“十万石军粮数量庞大，玄甲组织需要将军粮转运、藏匿，或许是用这种粉末做标记，方便他们识别，避免与其他粮食混淆。而且粉末附着性强，不易被风沙或水冲洗掉，确实适合作为标记物。”
“但也不排除是其他用途。”武少补充道，“比如，这种粉末可能是一种延迟性毒剂，短期内无害，但长期食用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或者是一种能破坏粮食储存的物质，让军粮在短期内变质，无法供西疆将士食用。”
“我也考虑过这些可能。”柳清晏道，“所以我刚才取了少量粉末，给笼中的小白鼠喂食。目前来看，小白鼠没有出现任何不适，食欲正常，活动自如，说明短期内确实无害。但长期影响还需要观察，至少要三天才能得出结论。”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检查了粮样的储存稳定性。将带有粉末的麦粒与普通麦粒分别放在相同的环境中，目前没有发现明显差异，没有发霉、结块的迹象，暂时无法确定是否会影响储存。”
就在这时，秦峰与郭子仪也来到了实验室，听闻发现未知粉末，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清晏姑娘，这粉末会不会是玄甲组织用来控制军粮的‘钥匙’？”郭子仪猜测道，“比如，只有他们掌握着某种试剂，能让粉末产生反应，从而将军粮与其他粮食区分开，甚至激活某种功能？”
“有这种可能。”柳清晏道，“这种粉末性质稳定，若没有特定的检测方法或试剂，确实难以发现。玄甲组织可能就是利用这一点，将军粮做了特殊标记，方便他们在转移、藏匿过程中识别，同时也能防止被他人轻易夺走后使用。”
秦峰沉声道：“不管这粉末是什么用途，都能证明玄甲组织对军粮有特殊的规划，绝非简单的劫掠后自用。结合之前的疑点，他们很可能是想将军粮作为谋反的筹码，要么用来供应叛军，要么用来破坏西疆的粮草供应，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激活粉末的某种特性，对食用军粮的将士造成伤害。”
武少点头道：“秦峰所言极是。清晏，你务必尽快想办法辨识出粉末的成分。需要什么协助，尽管开口，我们会调动一切资源支持你。”
“我需要更多的实验器材与试剂。”柳清晏道，“凉州的条件有限，有些精密的检测方法无法实施。我已经写好了所需器材的清单，包括更精细的筛子、多种矿物与植物提取物试剂、以及观察晶体结构的放大镜。另外，我还需要从玄甲组织的据点带回更多样本，比如之前在蝙蝠洞缴获的粮样、玄甲成员使用的器物，看看是否能找到类似的粉末，进行比对。”
“没问题！”郭子仪立刻道，“老夫这就下令，让人快马加鞭前往长安，调取你所需的器材与试剂；同时，让秦将军派人去蝙蝠洞，收集更多粮样与玄甲组织的器物，务必在最短时间内送到你手中。”
秦峰道：“我还可以让人去查凉州城内的药铺、矿场，看看是否有人近期大量购买过类似的粉末，或者有工匠接触过这种物质。”
“多谢各位。”柳清晏道，“我会尽快开展进一步的检测。另外，我会将粉末的特征记录下来，绘制晶体结构草图，发送给长安的太医院与工部，请求协助辨识。太医院有历代的毒理记载，工部则熟悉各种矿物、植物粉末的特性，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武少看着案几上的琉璃试管，里面的灰白色粉末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如同一个未解的谜团，笼罩在军粮失窃案的上空。他知道，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粉末，很可能藏着玄甲组织的重大阴谋，一旦破解，便能揭开军粮失窃的终极目的，甚至可能找到反击的关键。
“清晏，辛苦你了。”武少语气郑重，“这粉末的辨识，关系到西疆数万将士的安危，也关系到能否彻底粉碎玄甲组织的阴谋。我们会在外面为你护法，确保你能安心实验。”
柳清晏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一定会尽快破解这个谜团。玄甲组织再狡猾，也不可能让一种物质完全无迹可寻，只要我找到它的特性，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它的成分与用途。”
众人离开实验室后，柳清晏再次投入到工作中。她将粉末分成若干份，分别装入不同的琉璃试管，贴上标签，准备进行更细致的检测。炭炉上的蒸馏水依旧在沸腾，蒸汽氤氲，模糊了案几上的仪器，却挡不住她眼中的专注与锐利。
她知道，时间紧迫，苏凝霜还在死亡谷孤身潜行，玄甲组织的阴谋随时可能得逞。这未知的粉末，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她必须与时间赛跑，在最短的时间内辨识出它的真面目，为团队的后续行动提供关键支持。
夜色渐深，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柳清晏的身影在灯光下忙碌着，时而俯身观察，时而记录数据，时而调配试剂。她的动作精准而沉稳，每一个步骤都凝聚着她多年的毒理研究经验。
而此时的死亡谷中，苏凝霜已悄悄潜入玄甲组织的粮藏地附近。她躲在一处溶洞的阴影中，看着玄甲组织的人正将粮车中的粮食搬进巨大的溶洞，麦粒从粮袋中倾泻而出，表面同样泛着一层细微的灰白色光泽——与柳清晏检测的粮样一样，这些军粮都被添加了未知粉末。
苏凝霜心中一动，悄悄取出宋小七给的痕迹探测粉，撒在一粒掉落的麦粒上。探测粉没有变色，说明这粉末与玄甲组织的马蹄铁标记无关。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几粒麦粒，心中暗忖：这粉末到底是什么？玄甲组织为何要在军粮中添加这种东西？
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等待柳清晏的检测结果。而她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查明粮藏地的具体布局、守卫情况，为武少等人的驰援提供准确情报。
凉州经略使府的实验室中，柳清晏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看着案几上密密麻麻的记录，以及那些没有任何反应的试剂与试纸，心中虽有疲惫，却更坚定了决心。她将未知粉末的特征整理成册：灰白色、细腻无嗅、溶于水、燃烧有淡腥气、无明显毒性、附着性强……这些特征，将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她相信，只要集齐更多的样本与更精密的器材，就一定能揭开这未知粉末的神秘面纱。而这面纱之下，必然隐藏着玄甲组织的重大阴谋，也必将成为这场军粮争夺战的转折点。
夜色渐浓，凉州城的风沙渐渐平息。实验室的灯光依旧明亮，映照着柳清晏坚毅的脸庞。一场围绕未知粉末的破解之战，已在寂静的深夜悄然展开，而这场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决定西疆的安危与大唐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