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手还停在半空，钢笔尾端抵着木牌划出那道深痕。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可苏怀镜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她看着他把木牌收进怀里，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醒什么。然后他撑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但站住了。
“你还记得我妈最后说的话吗？”他忽然问。
“不记得。”她说，“我只记得那天她让我等一个人。说那个人会来冷宫找答案。”
“她让你杀我。”
“她也让我救你。”苏怀镜盯着他，“她写的是‘若用禁术’，不是‘如果活着’。她要的不是你的命，是别让力量毁了你。”
陈砚舟冷笑了一声：“可现在问题来了——谁来定义什么是禁术？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失控？”
话音刚落，柳叶刀突然从袖中滑出，落在掌心。刀身一震，竟泛起两层光影。
左边画面里，苏怀镜倒在地上，咽喉有血。他手里拿着一瓶红光流转的药剂，血纹安静地伏在皮肤下，像睡着了。
右边画面里，他自己站在废墟中央，双眼赤红，身上爬满黑纹。云州城火光冲天，街道上全是尸体，没人逃出去。
两幅景象同时浮现，清晰得不像幻觉。
“系统提示：双生指令已激活。”
“选择唯一，结局不可逆。”
陈砚舟猛地用钢笔尾端戳进手掌，疼得眉头一跳。他想靠痛感清醒过来，可刀上的画面没散。
“这不是幻术。”他说，“这是血纹本身的意思。”
苏怀镜看着那两幅画面，脸色发白。“所以……你妈留下的不只是命令，是测试？每一次，都要有人死？”
“也许。”陈砚舟抬眼盯住她，“那你为什么一直没动手？三年前我就开始研究《血经残卷》，半年前我已经能引动龙脉共鸣。按理说，早该触发条件了。”
她没回答。
他往前走了一步，刀尖微微抬起，指向她的喉咙。“是不是因为你根本不想杀我？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杀了我也没用？”
苏怀镜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没了犹豫。
她一把扯开实验服领口，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密室里格外刺耳。
胸口露出来的一瞬间，陈砚舟呼吸一滞。
那里有一块血纹，形状和位置，跟他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暗，边缘有些发灰，像是旧伤结痂后的痕迹。
“你也……？”他声音哑了。
“我七岁那年，被带到这间屋子。”她说，“我爹跪在地上，求一个女人放过我。她说可以，但要抽我的血，混进药里给你母亲喝。”
“什么药？”
“续命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她说她快不行了，可不能死在你前面。她得看着你长大，看到你能不能控制住那股力量。”
陈砚舟手指一颤，柳叶刀差点脱手。
“所以你是容器？”
“我是备份。”她苦笑，“万一你出了事，血纹还能活在别人身上。可她没想到，这纹路会认人。它只听你的。”
他盯着她胸口的纹路，发现它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是有生命在呼应。
“那你这些年……一直在等这一天？”
“不是等。”她说，“是在赌。赌你会不会走上那条路，赌我有没有勇气下手。”
陈砚舟慢慢放下刀，又忽然抬起来，横在两人之间。
“可现在系统逼我选。”他说，“杀你得解药，留你我可能变怪物。它不给我第三条路。”
“那就砸了它。”苏怀镜忽然上前一步，手指直接按在刀面上，“你以为这种选择是天定的？可你妈当年也站在这里，刀对着我爹。她说‘若动情，便杀之’。”
陈砚舟愣住。
“我爹没动。”她声音低下去，“他放下了刀，转身走了。三天后，他在井边被人割了喉。临死前只说了两个字——‘值得’。”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陈砚舟握着刀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怒。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规矩？必须有人死才算通过考验？”
“不是规矩。”苏怀镜摇头，“是陷阱。她设这个局，不是为了让你杀人，是为了让你看清——当你被迫做选择的时候，真正想杀的到底是谁。”
陈砚舟猛地抬头。
就在这时，整座冷宫猛地一晃，头顶砖石哗啦落下，砸在地上碎成几块。一道裂缝从墙角蔓延到地面，青灰色的雾气从中渗出，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蹲下身摸了摸那雾，指尖立刻发麻。
“迷魂毒。”他说，“陆玄冥的老把戏。”
“不。”苏怀镜嗅了嗅，“这不是毒，是机关启动的信号。他们要用龙脉反噬封掉这里。”
话音未落，地下传来断续的敲击声。
三下，停顿。又是三下。
接着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冷宫要塌了！机关已启——快走！”
是老太监。
陈砚舟没动。他盯着地上的裂缝，又看向手中的柳叶刀。刀面依旧映着那两幅画面，左右对立，像在催他做决定。
“如果这是真的指令呢？”他低声问，“如果我不选，整个城都会毁？”
“那你问问自己。”苏怀镜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你怕的到底是变成龙尸，还是……亲手杀了我？”
他没甩开她的手。
外面轰鸣声越来越近，像是战鼓在敲。地面又裂开一条缝，这次直接贯穿了房间中央，把黑木箱掀翻在地。箱子里那件浅蓝色小衫滚了出来，沾了灰。
陈砚舟忽然弯腰，把柳叶刀狠狠插进地面裂缝里。
刀身没入一半，血纹立刻顺着金属往上爬，和地底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四周的震动居然缓了一下。
“你说指令来自血纹？”他咬牙，“那我就先毁了它的出口。”
苏怀镜看着他：“你不怕引发反噬？”
“怕。”他说，“但我更怕照着别人的剧本走到底。”
他拔出刀，刀刃上多了道裂痕。血顺着掌心流下来，滴在裂缝边缘，发出轻微的嘶响。
“我妈让我杀你。”他抬头看她，“可她没说，我不能为你去死。”
苏怀镜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离她很近。近到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的灰尘，也能感觉到她呼吸的节奏乱了。
“所以现在换我问你。”他说，“你要我选吗？”
她没退。
“不要。”她说，“我要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别让自己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头顶梁柱发出一声脆响，一大片瓦砾砸了下来。陈砚舟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背对着落石。尘灰扑了一脸，他都没眨一下眼。
地面继续开裂，裂缝越扩越大，青雾翻涌如潮。远处传来石门闭合的沉重声响，逃生的路正在被封死。
他握紧钢笔，另一只手抓着带血的柳叶刀，站在裂缝边缘。
苏怀镜靠在他背后，手搭上他的肩膀。
“还没完。”她说。
“当然没完。”他冷笑，“这才刚开始。”
梁柱断裂的声音越来越密，一块巨石从上方坠下，直冲他们头顶砸来。陈砚舟侧身一闪，左肩撞在墙上，闷哼一声。他没停，拖着刀往角落退。
苏怀镜捡起地上的药箱，打开夹层，掏出一枚银针。她把针扎进自己手臂，脸色瞬间发白。
“你干什么？”他问。
“借点力气。”她说，“你忘了？我也练过武。”
他盯着她，忽然笑了下。
“行啊。”他说，“那就一起疯到底。”
外面炮声炸响，整座建筑开始倾斜。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后面的铁链和齿轮。古老的机关终于彻底启动，冷宫正在把自己埋进地底。
陈砚舟把刀扛在肩上，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画出一道红线。
苏怀镜站到他身边，呼吸很重，但站得很稳。
“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她问。
“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他转头看她，眼睛亮得吓人。
“我不想一个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