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这次休沐给了七天的假期,恰巧赶上孙玲珑的生辰。
陪孙玲珑去园子里看了出粉戏,晚上就顺势歇在那了。
俞珠倒睡不着,后院除了她还没歇灯也就是侧妃的院子还亮着灯了。
入秋之后,晚上就有些寒凉。俞珠披了件外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几只兔子围在脚边窸窸窣窣地吃草。
还是年前晋王特意给她掏的兔子,大半年过去吃的又肥又壮。也不知生的这是第几窝,总之听小全子说生了好几十只。
俞珠一边看,一边用脚去拨弄。兔子被她搅和得叽叽乱叫,也是饶有趣味。
兰溪当她是在想晋王,所以上前宽慰。
“小姐,天凉了进屋吧,王爷今个不会来了。今个去了孙侍妾那,明天大概就是侧妃处了。”
诚然,晋王对俞珠是不同的,但这点不同并不能让他守身如玉。
贞洁自古都是女子的事,何况他还是个王爷。
后院的女人各个人比花娇,就是想钟情也舍不得如花美眷独守空房。
就是俞珠自己,和晋王的身份对调。俞珠也不能保证,对其他风流倜傥的公子不动心。
所以对于晋王,俞珠一贯的做法都是晋王爱时俞珠就爱,晋王不爱时俞珠就要爱晋王的权势,爱他可以给予自己的身份,荣耀,便利。
否则,漫漫长夜,总不能真的数羊过去。
俞珠不想睡,只是突然记起之前晋王说的话。
假期过后,他要去查浙江的贪腐案子。这一去,可能到过年才能回来。
俞珠后知后觉,那整个王府可就得侧妃管着了。
她唉唉叹了两口气,有些犯愁。
俞珠和侧妃打交道少,还摸不准她究竟是怎样的性子。再过两个月,王妃肯定就管不及手下的事了,得专心忙着生产。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侧妃的规矩比王妃严多了。
听说今个孙玲珑生日,还是去她那剪了两筐蚕茧才准回来的。
只不过孙玲珑向来心眼活,差了秋容去厨房要长寿面。大师傅才赶紧把今个是孙玲珑生辰的事报上去。
按规矩,不管大小,后院的人过生都要有十八道菜。合礼制的寿礼,要是得脸的,王爷就会顺势歇在院里头。
大师傅跟安管家说完这事,还挨了一通训。
受不受宠是一说,没有在生辰这天寒碜人的。就是做丫鬟奴才的,逢生日也有一碗卧了鸡蛋的长寿面。
这一闹腾,晋王也就顺理成章知道了孙玲珑今个过生辰。
他去孙玲珑院子里时,就瞧见往日里娇滴滴的美人十指纤纤,做多了活,被水泡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看着他的表情都透着股委屈劲。
晋王哄了两句,孙玲珑也识相。前一秒还哭丧着脸,后一秒就破涕为笑。
“王爷,那人家下午想看一出戏嘛。”
这不是难事,不过须臾间戏班子就被请到了王府。
因为是小戏,也不必大张旗鼓。只请了当家花旦和小生,剩下做陪衬的不必言表。
孙玲珑捧着折子,羞答答地遮住半边脸。晋王俯身去问她,孙玲珑低声细语,好似勾人一般。
“妾点一出《思春》。”
《思春》是出粉戏,顾名思义不是出老少皆宜的戏。
晋王虽没看过,却早有耳闻。讲的是一出穷书生夜宿古庙梦见青梅竹马与他巫山云雨的戏码,谁知睁眼倒不见小青梅只有一似鬼似仙的女子。往后的奇遇再不必说,单说这一场当真是活色生香叫看客无不血脉喷张。
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戏,倒方便了园中的两人。这一回,孙玲珑算是打了个翻身仗。
手段下作,但胜在好用。
园子里的事一五一十汇报到容薇的耳朵里,她写字的笔锋一顿。墨痕成了一个颇为圆润的黑点,和整张字凌厉的气势出入太大。
容薇放下毛笔,将整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一旁的火盆之中,不出片刻就烧为灰烬。
幼时习字时,若有笔锋出错,就将其投入火盆中。那时的容薇心不定,一天写下来也没几张能看的。
如今,倒很少有丢弃的字了。
宋玉端了杯茶来,孤山银毫立在碧绿的水中。清淡的茶香荡漾开来,外头的风卷起凉意,容薇才发现外头又下起雨来。
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到早上才停。
此后天一直阴沉沉的,没什么风,闷热的紧。到了晚上才开始起风,如今又开始下雨了。
正赶上农忙的时节,不知道有多少稻子要折在田里。
容薇抿了口茶,民生关系到整个大雍。今年夏天干旱,庄稼生长本就艰难。要是赶在夏天的尾巴发了涝灾,那就真是颗粒无收了。
到时候,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日子想过得好,总得先把底下的事安排好。
宋玉在一旁暗骂孙玲珑,“真是个狐狸精,使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不禁有些着急了,“晋王怎么还不来咱们的院子,这都多久了。”
容薇侧头瞥了她一眼,道:“急什么?”
宋玉吐吐舌头,放下被雨水打湿的窗帘。
“我替你急嘛,那个孙玲珑指不定吹什么枕头风呢。”
容薇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她是不用晚膳的,到了晚上就连喝水控制量。以防第二天起来人会水肿,所以无时无刻不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相比于宋玉的沉不住气,容薇只是气定神闲地表示:“孙玲珑还没那个胆子嚼舌根。”
宋玉收了茶盏,蹲在容薇身边问:“为什么呀?”
容薇低头看了一眼,宋玉哪里都好,就是不像她,心眼实在地很。
“因为她父亲在我爹手底下做事。”
宋玉才哦了声,好像是这样没错。只是她记性不好,记不住孙玲珑父亲的官职。只记得是在刑部谋事,官居五品。
这样的小人物都犯不着容薇去记,也犯不着她上心。
宋玉蹲得脚有些麻了,所以一屁股坐在茶围的台阶上。
“那王爷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容薇耷拉了眼皮,赏了宋玉一块茯苓糕。
“等着吧,就这两天了。”
容薇并没有等多久,第二天晋王就登门拜访。
她这几日小动作不断,府里怨声载道,晋王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却不知,这就是容薇想要的结果。
晋王此次本意是探探容薇的底细,顺带着敲打她不要越过王妃的威严去。也好知道,自己究竟该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可等进了院子,却叫宋玉慌慌张张要出门。
小雨淅淅沥沥,宋玉的脸上都是雨水。走得太急,还差点撞到晋王。
宋玉惶恐得跪倒请罪,声音引来里屋的容薇。
晋王抬起眼,有些不悦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容薇不卑不亢,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这几天雨势连绵不断,我担心有决堤的风险。所以让宋玉去给哥哥带句话,让他去河堤看看。还有地里的庄稼,得安排人抢收,不能再拖了。”
晋王听罢,心头一怔,才知自己被先入为主的印象带偏,下意识对容薇厌烦起来。却不知她忧心局势,倒是自己狭隘了。
又联想到容薇的大哥是河道总督,耳濡目染之下,容薇也有了居安思危的意识。
“天气不好,宋玉一个女孩子出门也不安全,我让云今去一趟。庄稼的事不用担心,太仓府那边已经安排人去抢收了。若是雨不停,朝廷的赈灾队伍会从各地调粮食过来。难为你忧心了。”
容薇甜甜一笑,更显得温顺。
“什么忧心不忧心的,能帮到王爷就最好了。何况我一个妇道人家,深居内宅,也只能帮上这么点了。”
二人顺势走进屋中,晋王一打眼就看见案几上放着的名单。走进一瞧才发现,原是浙江等地主要的官员名单。
容薇站在晋王身侧,指着上面的名字。
“这几个是我父亲的门生,王爷到时可以与他们多接触。这几个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官员,虽说是寒门出身可与玉都的世家也算是旁支。这次查案,劳神劳力,我没办法替王爷分担。所以才把自己知道的都写下,希望王爷此番一路顺遂。”
是了,容薇的家族盘根错节,不仅朝中门生遍布。就连州府,也不乏容家的后人。
晋王猛地意识到,容薇的家世远比王妃更加深远,甚至在前朝,都早有容家的一席之地。
他牵住容薇的手,指腹有薄茧。听说这几日,容薇一直在织布。她一向勤俭,没什么花哨的衣服首饰,人也温柔大方。
如今看来,当真如此。
她不是故意作秀,而是容薇的教养便是这般。
“辛苦你了,为我做这些。”
身旁的人红了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能在王爷分忧,一点都不辛苦。”
容薇大着胆子,依偎在晋王怀中。
语气里多了几分委屈。
“王爷总也不来,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美人在怀,纤细的腰肢不过一掌有余。如泣如诉的低语叫晋王的心都软了下来,他低声诱哄。
“哪里的话,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些。”
容薇抬起头,水润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人,似乎在试探他话中几分真假。
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