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回了蕊娘的屋子,为了方便脱身,只能先让蕊娘换上自己的丫鬟衣服先出去。
俞珠一边解腰带一边交代蕊娘。
“你动作得快点,我下手虽然重。可方才探过了,还有气呢。一时半会醒不来,时间长了可就不好说了。”
这里是青楼,她又是偷跑出来的。就是被埋在后院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蕊娘咬着牙,道:“你放心,我肯定很快就回来。”
换好衣服,蕊娘耷拉着头穿梭在人群中,顺利溜出了揽月楼的门。她不敢耽搁,怀揣着账本赶到沈怀景下榻的酒楼。一推门,顾不得沈怀景震惊的眼神,她一把将账本塞进沈怀景手中就要拉着他去解救俞珠。
“快些快些,慢了就来不及了!”
沈怀景不明所以,一边赶路一边问:“这是怎么了?”
蕊娘三两句解释了原因,眼下俞珠正穿着她的衣服在房里等着,万一被发现可就完了。
沈怀景闻言也加快了脚程,好在没有老鸨坐镇,行事都算顺利。给了银子就能接姑娘下楼,俞珠的身形和蕊娘也差不多。她本想趁机换回来,两个人就这么名正言顺的出去。谁知刚探出头就看见楼下,晋王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俞珠愣了愣,不是说办事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揽月楼。
她来不及细想,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
蕊娘穿衣服的手一顿,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怎么了?”
俞珠一个头两个大,要是被晋王发现她也用不着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晋王在外头。”万分焦急的时候,俞珠诡异得平静。她只觉得双手凉凉的,有种静静等死的坦然。
蕊娘看了看四周,见衣架上放了一顶纱帽,顿时有了主意。
二人又换了一次衣服,蕊娘给俞珠戴上纱帽,大片的粉色顿时遮挡了俞珠的视线。
蕊娘扶着俞珠的手,侧过脸,头低垂着。
“姑娘,咱们这就走吧。”
俞珠定了定心神,跟着蕊娘缓缓下楼。
楼中莺歌燕语,孟浪的曲调悠扬欢快,俞珠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除了眼前这小小的一块地方,她什么都看不见。
沈怀景在楼下焦急的等待,他自然年也看见了晋王,生怕今晚的事败露。到时候不要说办案,就是他们三个人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况且,况且。
沈怀景的嗓子发干,他想到俞珠那双水一样的眼眸,不知为何就有点发闷。
在亲情之外,在抱负之外,一点说不清道不明暧昧的情绪,叫他的脸无端有些发烫。
沈怀景压制住那种奇怪的感觉,仰起头便见穿着粉色纱衣的女子戴着纱帽从楼上缓缓走来。
灯火摇曳,裙上泛着流光,看不见那人的面,只能看见一点白腻的下巴。
明明穿得十分端庄,怎么让人生出万分绮念来。
沈怀景慌张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就连嗓音也莫名沙哑起来。
“姑娘,马车就在门外。”
俞珠嗯了声,声音有些发抖。
只要迈出这扇门一切都结束了,俞珠不知道身后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她。
迈步的瞬间,一道深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一丝笑意,只是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冷。
俞珠的心几乎跳出胸腔,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沈怀景,你怎么在这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俞珠身侧。
与其说是冲着沈怀景来的,倒不如说是冲着她来的。
俞珠敏锐地感觉到,不仅是她,身边的蕊娘也绷紧了身子。
沈怀景只是一介小官,见到晋王是要行礼的,尤其是这种挑明了情况。
几个人各怀心思,场面变得十分凝滞。
沈怀景斟酌着开口:“是我倾慕佳人已久。”
晋王的语气十分促狭,他似乎又走近了点,俞珠感觉自己的右手碰到了他的衣摆。
“我还以为,你是个古板的读书人,原来也是略懂风月的。”
男人弯下腰,透过那层纱幔,俞珠似乎能看见晋王那双下场冰冷的眼眸。
“不知本王有没有那个荣幸见一见这位佳人?”
俞珠的心跳在这一瞬几乎停止了,就连沈怀景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沈怀景竭力保持冷静,晋王似笑非笑的眸光停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竟有些危险。
“你不愿意吗?”
沈怀景直视着晋王的眼眸,没有露出退缩的姿态来。
“她胆子小。”
说罢就伸手拉住了俞珠的手腕,带着强硬的姿态要离开这里。
“在下还是不要打扰王爷的雅兴了。”
不知何时,漆黑的瞳孔向下盯住了纤细白嫩的手腕。
因为太过用力,娇嫩的皮肤泛了一点点红色,在肌肤上晕开有种娇弱的姿态。
若是在床榻之间被紧紧扣住,应当会露出更深的颜色。
俞珠被沈怀景的力道带动了,她机械地行走,因为拉扯手臂的幅度有些大。另一只手被身后的人牢牢抓住,一时间两个人都僵持住了。
俞珠不敢动,喉咙一阵阵发紧。晋王的力气明显比沈怀景大得多,俞珠的腕骨生疼,不必说也知道红了一大片。
“算了。”那人突然开口,“本王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
好像很无聊一样,晋王松开了俞珠。
他背过身,甚至没有再朝这里看一眼。
这一次俞珠很顺利出了门。
她忍不住回头,只看见晋王在三楼的栏杆处,不知是什么表情正朝这里注视。
这么远的距离不用担心被发现,可俞珠还是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
她来不及细想,上了马车。
只要赶在晋王之前回去一切都没有变化。
马车上,俞珠一直想着晋王的语气和眼神是什么意思,沈怀景说话她也没注意。
“唐突了您真是抱歉,今日的大恩沈某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月光照亮了沈怀景如玉的面,俞珠才回过神。
“不必谢我,好好待你姐姐。”
对方低下头,眸色沉沉。
“我会的,您放心。”
回到百芳园,兰溪已经急得不住转圈,看见俞珠险些哭出来。
“小姐,真是吓死我了,刚才晋王来了!”
俞珠一怔,紧接着就听兰溪说:“我说您身子不舒服,下午睡到现在还没起。晋王说,晚点再来看你。”
俞珠放下心,脱了蕊娘的衣服让兰溪藏起来。
兰溪此时才松了口气,问俞珠:“小姐你去哪了,刚才我都快吓死了。”
俞珠说:“王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兰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快天黑了回来的,看样子还挺急的。”
想不明白的事干脆不想了,等晋王回来就知道了。
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的时候晋王终于来了。
俞珠上前为他更衣,意料之中闻到了一股酒气。
虽然有酒气但人没有醉,烈酒熏得眼尾微红。俞珠的手腕被晋王抓住放在脸侧。掌心传来的温度是滚烫的,烫到俞珠心头都忍不住惊慌。那人用一种缱绻的姿态蹭了蹭她的掌心,舌尖舔过有些凉的肌肤,尖锐的牙齿带来疼痛感,让俞珠皱了眉头。
晋王整个人拥上来,浓烈的酒气里混杂着一种甜甜的香味。
俞珠红透了耳尖。
“你身上好香。”晋王摩挲着俞珠的嘴唇,语气称得上平和,“你今天下午去了哪里?”
猫一样的眼睛有些微不耐的情绪。
“你一贯不用这种味道的脂粉。”
俞珠神色未变,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定是沾了揽月楼的香粉气,而晋王对熟悉的味道自然敏感。
俞珠眼眸弯弯,她坐在椅子上,晋王像是开始醉了,跪坐在地上刚好伏在她的膝头。她弯腰,靠在晋王的肩膀上,衣摆交叠,对方抱住了她的腰,是极为依恋的表现。
“我新换的,您喜欢这种味道吗?”
俞珠以为她可以用这种顺从的姿态蒙混过关,她天真的以为晋王已经醉了,现在的他是迟钝的。过了今晚,在揽月楼发生的一切都会像烟雾一样消散。可她没想到的是,说完这句话,晋王抬起头来。他的表情那么危险,凝视着她像是要看到心底去。
俞珠下意识眨了眨眼,下一秒她看见晋王的嘴角牵动,那样的笑里似乎夹杂了一点嘲弄和愤怒。说不出当时的心绪,只觉得身上的血都一点点冷了。
俞珠的手脚发麻,只听晋王问:“你今晚去了哪里?”
俞珠也直视着晋王的眼睛,不知何时,也许是晋王对俞珠宠得太过头。她从一个听话的物件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虽然别人都说俞珠笨。但俞珠始终记得晋王的那句话:你未必就比别人笨。很多时候,迟钝是俞珠的处世之道。可事到临头,究竟该怎么做俞珠心里是绝对的清醒。
就算心里在下雪,俞珠面上还是笑盈盈的。
“我哪里都没有去啊,一直在屋子里。”
晋王的眼神里都是探究,二人就这么沉默着。
俞珠先败下阵来,她贴向晋王,企图用柔软的姿态迎合他。
然而晋王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从刚才那种亲昵的姿态中抽离,站起身高高在上注视着俞珠。
眼睛冷漠得看不到一丝情意。
此时此刻,在晋王眼里俞珠和骗子没什么区别。
他给了她体面,她却选择了隐瞒。
换句话说就是俞珠从来没相信过晋王,这个问题甚至可以上升到俞珠从始至终可能都没有爱过他。
她装的,她是装的!
晋王不知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看见俞珠。
冷风从门口灌进来。
灼热的温度消失了。
俞珠看着自己的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