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的夏末,风卷着尘土掠过钢渣厂的围墙,把天空吹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周凯站在运输科的窗前,望着远处干裂的土地——从冬天到现在,城里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雨,乡下更是旱得河底朝天,运输队去郊区送物资时,司机回来说,路边的树都被剥光了皮,露出惨白的木质,像一道道伤口。
“周科,供销社的老李来了,说肥皂和火柴都断货了。”通讯员敲了敲门,脸上带着愁容,“他还说,粮站的玉米面也快见底了,下个月的定量怕是还要降。”
周凯皱了皱眉。城里尚且如此,乡下的日子可想而知。前阵子老家的亲戚托人捎信,说村里已经有人开始吃观音土,拉不出来,活活憋死了,字里行间的绝望,透过薄薄的信纸都能渗出来。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温水。缸底沉着几粒炒黄豆——这是秦怀茹早上给他装的,说是从空间里拿的,让他在班上偷偷吃。那空间不大,也就半间屋大小,是他穿越时带过来的“金手指”,里面堆着前世备下的压缩饼干、罐头、盐巴,还有几袋面粉和大米,都是精挑细选的耐放货。当初觉得这空间派不上大用场,如今却成了一家人的救命稻草。
“让老李先回去,”周凯对通讯员说,“肥皂我这儿还有几块,你给他送去;火柴让他再等等,我托运输队的人从外地捎。”他说的“还有几块”,其实是从空间里拿的,整整一箱,足够供销社撑一阵子。
下班回家时,家属院的烟囱大多是冷的,只有零星几家冒出稀薄的烟,像病人的呼吸。周凯的院门却透着暖意,秦怀茹正蹲在灶台前,往锅里撒着玉米面,秦京茹在旁边烧火,钢蛋铁蛋趴在桌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沿——锅里煮的是红薯粥,飘着甜香,这在眼下,已经是顶奢侈的饭食。
“爸!”钢蛋扑过来,手里举着半个烤红薯,“姨做的,可甜了!”
周凯摸了摸儿子的头,那红薯是从地窖里拿的,五大缸存粮已经吃了小半,秦怀茹每天都精打细算,玉米掺红薯,面粉掺野菜,既保证孩子们吃饱,又尽量节省。空间里的物资更是动得少,只有在秦京茹说头晕、钢蛋铁蛋夜里饿哭时,才偷偷拿点饼干、奶粉出来。
“今天去纺织厂,听人说乡下都快饿死人了。”秦怀茹把粥盛进碗里,声音压得很低,“王大姐的娘家在郊区,说他们村的井都干了,人要走几十里地才能打到水,路上倒下的,就直接埋了。”
秦京茹的手顿了顿,眼圈红了:“我老家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她的父母在乡下,去年还寄过信,说收成不好,今年开春后,就断了音讯。
周凯握住她的手,这姑娘今年十六岁,却比同龄人懂事得多,白天带孩子,晚上帮着缝补,从没喊过一句苦。“等过阵子不忙了,我托人去看看。”他说,“肯定没事的。”
话虽如此,心里却沉甸甸的。他知道,这场灾情不会轻易结束,报纸上天天说“战胜困难”,可肚子是骗不了人的。运输科的老张昨天在卸车时晕倒了,送医院说是饿的;隔壁的王婶把陪嫁的银镯子当了,换了半袋红薯干,一家人分着吃了三天。
夜里,周凯悄悄掀开地窖盖,借着煤油灯的光清点存粮。玉米缸还剩大半,红薯干少了些,土豆发了芽,秦怀茹说可以埋在院里的空地上,说不定能长出新的来。他又打开空间,里面的罐头、饼干码得整整齐齐,像座小小的堡垒。
“还够吃多久?”秦怀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正准备缝补。
“省着点,撑到明年秋收没问题。”周凯关上空间,把地窖盖盖好,“空间里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动。”
秦怀茹点点头,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给钢蛋缝的,你试试大小。”
周凯摸着粗糙的针脚,忽然觉得,这日子虽然难,却有股韧劲儿。就像院里那棵老槐树,叶子落光了,枝桠光秃秃的,可根还在土里,等雨来,等春来,总会抽出新绿。
窗外的风还在刮,带着尘土的味道,却吹不散屋里的暖意。钢蛋铁蛋睡得正香,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秦京茹在灯下看书,她白天去夜校认字,说将来想当会计;秦怀茹靠在他身边,手里的针线穿梭着,把日子缝得紧紧实实。
周凯望着这一切,心里忽然踏实了。不管灾情有多严重,只要地窖里有粮,空间里有备,身边的人都在,就总有熬过去的那天。到时候,雨会下,地会绿,孩子们能在院里追着蝴蝶跑,秦京茹能考上她想上的学校,他和秦怀茹,或许能在院角种点向日葵,看着它们迎着太阳,一点点长高。
这些念想,像灶膛里的火星,在旱风里,悄悄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