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渣厂的下班铃声刚落,周凯正收拾着文件准备回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刘海中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堆着不常见的热络笑容。
“周科长,忙着呢?”他搓着手走进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有点私事想跟你说一声——我家光齐,下礼拜天结婚。”
周凯愣了一下。刘海中的大儿子刘光齐,他有点印象,在厂里的机修车间当学徒,平时不太出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恭喜恭喜。”周凯笑着点头,“对方是哪家的姑娘?”
“嗨,说起来也是缘分。”刘海中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压低声音凑近道,“是部委里一个领导的侄女,在邮局上班,正式工。”他说着,把布包往桌上一放,“这是喜糖,你可得收下。到时候务必赏光,带着嫂子一起来喝杯喜酒。”
布包里的奶糖散着甜香,包装纸印着大红的囍字,透着股喜庆劲儿。周凯没推辞,接过来道:“一定去。需要帮忙的地方,刘师傅尽管开口。”
“不用不用,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刘海中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又客套了几句才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年轻了好几岁。
周凯捏着块奶糖,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他忽然想起前世零星看过的剧情——刘光齐这桩婚事,似乎并不长久,没过多久就因为“成分问题”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刘光齐自己跑了,把烂摊子丢给了刘海中。
只是现在,刘海中满脸的得意,丝毫看不出半点隐忧。
转眼到了星期天。周凯带着秦淮茹往刘海中家去,路上特意绕到供销社,让秦京茹帮忙挑了块红绸布当贺礼。秦淮茹今天穿了件新做的月白色旗袍,是用她攒了半年的布票扯的料子,领口绣着圈细小的兰花,衬得她身姿越发窈窕。
“会不会太扎眼了?”她低头理了理裙摆,有点不好意思。今年她正好三十岁,眼角的细纹被笑意熨得浅浅的,反倒添了几分沉静的风韵,比刚嫁过来时更多了几分当家主母的从容。
“好看。”周凯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咱们是去道贺,体面点好。”
刘海中家所在的胡同口,老远就听见了喧闹的人声。院门口搭着临时的棚子,红绸子挂满了墙头,两个大喇叭正放着《东方红》,震得人耳朵嗡嗡响。院里摆着整整十几张方桌,坐满了宾客,有厂里的同事,也有穿着中山装的“领导模样”的人,显然是冲着女方家的面子来的。
“周科长,你们可来了!”刘海中穿着件崭新的中山装,正站在门口迎客,看见他们,赶紧笑着迎上来,嗓门洪亮得很,“快里面请!”
周围的人目光一下子都聚了过来,落在秦淮茹身上时,不少人发出低低的赞叹声。
“这是周科长的爱人?真俊啊!”
“可不是嘛,看着比刚嫁过来时还精神,真是驻颜有术。”
“听说嫁过来快十年了?啧啧,一点都不像……”
秦淮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往周凯身后躲了躲。周凯笑着跟众人点头致意,心里却也跟着感慨——是啊,十三年了。从1950年那个兵荒马乱的春天,他穿越到这个时代,遇见那个美丽的瘦小姑娘,到如今她站在自己身边,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时光真是不饶人。
院里的宴席开得格外丰盛。红烧肉、四喜丸子、红烧鱼……满满一桌子硬菜,在这刚缓过劲来的年月里,算得上是极其阔绰了。更让人咋舌的是新房里的摆设——凤凰牌自行车擦得锃亮,永久牌缝纫机摆在靠窗的位置,上海牌手表和收音机放在五斗柜上,正是时下最时兴的“三转一响”,样样俱全。
“刘师傅真是下了血本啊。”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听说光这几样,就花了他小半年的工资,还托了不少关系才弄到票。”
“那可是部委领导的侄女,能不体面点吗?”
刘海中穿着新衣服,穿梭在酒桌之间,给这个倒酒,跟那个碰杯,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时不时往新房的方向瞟一眼,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得意的藏品。刘光齐穿着笔挺的西装,拘谨地站在新娘旁边,那姑娘穿着红棉袄,脸上涂着胭脂,看起来倒也温顺。
周凯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热闹非凡的景象,喉咙里像堵了点什么。他好几次想找机会跟刘海中说句“凡事留点心”,可看着老人那满脸的欢喜,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剧情已经变了呢?他心里侥幸地想。毕竟现在的四合院,早已不是剧里那个鸡飞狗跳的样子,王秀琴本分度日,傻柱开始学着收拾自己,连许大茂都踏实了不少,说不定刘光齐的婚事,也能有个好结果。
宴席吃到一半,秦淮茹被几个相熟的家属拉去说话,大多是围着她的旗袍和身段赞叹。
“怀茹,你这旗袍真好看,在哪做的?”
“你家周科长可真疼你,哪像我们家那口子,买块肥皂都嫌贵。”
“说起来,你嫁过来都十年了吧?还记得你刚来时,怯生生的,像只小鹿似的……”
秦淮茹笑着一一应着,眼角的笑意里带着点怅然。是啊,十年了,钢蛋铁蛋都上小学了,她从一个连北京城都没出过的乡下姑娘,变成了如今能从容应对人情往来的周太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日子会过成现在这样。
周凯看着她被众人围着,从容浅笑的样子,心里忽然踏实了些。不管刘光齐的将来如何,至少他身边的人,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宴席散时,刘海中喝得满脸通红,拉着周凯的手不放:“周科长,今天多谢你赏光!以后光齐在厂里,还得请你多照拂……”
“一定一定。”周凯拍了拍他的肩膀,终究还是把那句劝诫咽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酒气和饭菜的余香。秦淮茹靠在周凯身边,轻声说:“刘海中太看重这门婚事了,希望光齐能好好过日子。”
周凯点点头,没说话。他知道,有些事,不是劝就能拦住的。就像这时代的浪潮,裹挟着每个人往前冲,有人能站稳脚跟,有人却会被浪头打翻,谁也说不准。
他只希望,刘海中不会摔得太惨。
胡同口的喇叭还在放着欢快的曲子,和远处工厂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喧闹的歌。周凯握紧了秦淮茹的手,她的手心暖暖的,带着点旗袍料子的顺滑触感。
不管未来有多少变数,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日子还在往前过,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潜藏的隐忧,或许就像宴席上没说出口的话,让它暂时沉在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