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渣厂的大礼堂里,扩音器的电流声刺啦作响。李怀德站在主席台上,手里举着份检查,声音洪亮如钟:“许大茂同志,你自己说说,在傻柱同志的婚宴上造谣生事,教唆未成年人羞辱群众,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破坏人民内部团结!是给革命队伍抹黑!”
许大茂低着头,腰弯得像张弓,蓝布工装的领口沾着灰,声音细若蚊蝇:“我错了……我不该嫉妒傻柱同志,不该搞小动作……”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议论声。傻柱坐在前排,脸色沉沉的,手指攥着衣角——昨天的婚宴被搅得一团糟,现在当着全厂人的面重提,像在他脸上划了一刀。周凯坐在他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别往心里去,组织给你做主了。”
傻柱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不在乎许大茂被批斗,他在乎的是棒梗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散会后,傻柱推着自行车往家走,周凯跟在旁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终究还是开口:“棒梗那孩子……你多担待点,毕竟还小。”
“我知道。”傻柱的声音闷闷的,“可他昨天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是骗子,说我霸占他奶奶的房子……”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我给秀琴说,先分房睡,等孩子接受了再说。”
周凯叹了口气。有些伤口,不是一句“担待”就能抹平的。
回到大院时,王秀琴正蹲在院里洗衣服,槐花和小当蹲在旁边玩水,看见傻柱,怯生生地喊了声“叔”。王秀琴抬起头,眼里有红血丝,勉强笑了笑:“回来了?饭在锅里热着。”
“棒梗呢?”傻柱问。
“在屋里看书。”王秀琴的声音低了些,“他说……暂时不想见你。”
傻柱“嗯”了一声,往屋里走,刚到门口,就听见棒梗在里面喊:“妈!你别跟他说话!他就是个骗子!”
王秀琴赶紧站起来,想进去劝,却被傻柱拉住:“让他静静吧。”
他转身往龙老太太留下的那间屋走——昨晚棒梗闹着要把这间房让给槐花和小当,说“不能让骗子占着奶奶的地方”,王秀琴没办法,只能把何雨水以前住的那间收拾出来,让俩丫头住。现在,傻柱自己倒成了这间房的临时主人。
屋里还留着龙老太太的旧家具,一股淡淡的樟木味。傻柱坐在炕沿上,看着墙上空荡荡的挂钩——以前挂着老太太的烟袋锅,现在没了。他掏出烟,刚想点,又想起王秀琴说孩子闻不得烟味,又塞了回去。
他以为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却没料到,真正的坎,在暗夜里。
深夜的东厢房,煤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贾张氏抱着个蒙着红布的相框,相框里是贾东旭的黑白遗像,她跪在地上,面前铺着块破毡子,眼神阴森地盯着王秀琴。
“你给我跪下。”贾张氏的声音像淬了冰,“当着东旭的面,你说,是不是打算跟傻柱那个憨货生娃?”
王秀琴站着没动,手指绞着衣角:“妈,我和柱子是正经夫妻,生娃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贾张氏猛地揭开红布,贾东旭的遗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你忘了东旭是怎么死的?你忘了这仨孩子是谁的种?你敢给傻柱生娃,就是对不起东旭!就是想让贾家断根!”
“我没有!”王秀琴的声音发颤,“东旭是我男人,我记一辈子!可我现在是柱子的媳妇,我……”
“闭嘴!”贾张氏抓起炕边的笤帚,劈头盖脸就打,“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去上环!你偏不听!是不是觉得傻柱有四间房,你就能忘了本?”
笤帚落在身上,疼得王秀琴直哆嗦,可她咬着牙,愣是没躲:“我不上环!柱子对我好,对孩子们好,我想给他生个娃,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娃!”
“反了你了!”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喊,“你要是敢生,我就去街道办告你!说你败坏门风,说傻柱逼你生孩子!让你们俩都没脸在院里待!”
王秀琴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透着股倔劲:“妈,您别逼我了。我嫁给柱子,就没想过要分开。生不生娃,是我们俩的事,您管不着。”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贾东旭的遗像,声音轻得像叹息:“东旭哥,对不起,我想好好活着。”
贾张氏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把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她却没捡,只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隔壁屋的傻柱听见了,披衣想起来,却被王秀琴按住。她走进来,眼圈通红,却对他笑了笑:“没事,妈就是想东旭哥了,闹会儿就好了。”
傻柱看着她额角的红印,心里像被针扎了,伸手想碰,又缩了回来:“她打你了?”
王秀琴摇摇头,往他手里塞了个热窝头:“刚蒸的,你吃点。”
傻柱没吃,只是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秀琴,”他低声说,“要是太难,咱……”
“不难。”王秀琴打断他,眼里闪着光,“柱子,我想给你生个娃,一个像你一样壮实的儿子。”
傻柱的心猛地一颤,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所有的委屈和难,都值了。他重重地点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傻柱不知道贾张氏的算计,也不知道王秀琴的坚持背后藏着多少眼泪,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愿意跟他一起扛。
而这一切,周凯都不知道。他第二天在厂里见了傻柱,看他眼下带着青黑,只当是没睡好,叮嘱他:“家里事多,上班别走神。”。
周凯没再多问。每个人的日子,都有自己的暗礁,旁人能做的,唯有远远看着,盼着他们能顺利绕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王秀琴的那份倔强,会在不久的将来,给这个饱经风波的家,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暖意。
就像此刻,东厢房的玻璃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而西厢房里,两个紧握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