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要升正处级后勤主任的消息,像长了腿似的,在铜锣古巷的胡同里飘了三天。95号四合院里,家家户户做饭时都要议论几句,语气里有羡慕,有感慨,也有藏不住的酸意。可谁也没想到,这股热乎劲还没过去,院里又爆出个更大的消息。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王秀琴蹲在中院的水龙头旁搓衣服。肥皂水顺着木盆边沿往下淌,混着地上的尘土,积成一滩黏糊糊的水洼。她刚搓了两下,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猛地捂住嘴,起身就往茅房跑。
“呕——”
剧烈的呕吐声在安静的院里格外刺耳。贾张氏正坐在自家门口纳鞋底,听见动静探出头,看见王秀琴扶着茅房的墙,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了地上。
等王秀琴扶着墙走出来,贾张氏几步迎上去,眼神像锥子似的盯着她:“你……你这是咋了?”
王秀琴避开她的目光,用袖子擦了擦嘴,声音发虚:“没事,许是早上吃坏了……”
“吃坏了?”贾张氏哪肯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我问你,是不是有了?”
王秀琴的脸“唰”地红了,像被火烫了似的想抽回手,可贾张氏抓得死死的。她咬着唇,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眼圈红了,那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事。
贾张氏的手松了松,眼神复杂得很。有惊,有气,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她骂了句“丢人现眼的东西”,转身往屋里走,脚步却有些发飘。
这消息没捂到天黑就传开了。先是中院的李大妈看见王秀琴中午没吃饭,又听贾张氏骂骂咧咧,猜了个大概;接着东厢房的邻居路过傻柱家,听见贾张氏跟王秀琴吵架,话里话外都是“孽种”“不要脸”,这下彻底瞒不住了。
傻柱是晚上从厂里回来才知道的。他刚进院,就看见李大妈冲他挤眼睛,指了指他家的方向。他心里纳闷,推门进屋,就见王秀琴坐在炕沿上抹眼泪,贾张氏叉着腰站在地上,唾沫星子横飞地骂:“……我早就说让你上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怀上那个憨货的种,让我怎么对得起东旭的在天之灵!”
“妈!”王秀琴哭着喊,“柱子是我男人,我怀他的孩子咋了?”
傻柱这才明白过来,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了似的。他几步冲过去,抓住王秀琴的胳膊,声音都在抖:“秀琴,你……你真有了?”
王秀琴被他吓了一跳,抬头看他,眼里又羞又喜,点了点头。
傻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两盏灯笼。他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想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他这辈子,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以前以为没指望了,没想到……他猛地把王秀琴抱住,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太好了!秀琴,太好了!”
“你个憨货!高兴个啥!”贾张氏在旁边跳脚,“这孩子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为啥不能要?”傻柱梗着脖子喊,“这是我的种!是我跟秀琴的孩子!我就得要!”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都是“我要当爹了”。他给王秀琴擦眼泪,笨手笨脚地给她倒热水,嘴里絮絮叨叨:“想吃点啥?我明天去给你买红糖!还有鸡蛋,得多吃点……”
王秀琴看着他傻乐的样子,心里的委屈散了大半,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这笑声没传到西厢房。棒梗站在自家屋门口,把院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早就懂了男女之事,也懂了“继父”和“亲爹”的区别。他听见傻柱那傻乐的声音,看见母亲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娇羞,心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又疼又恨。
凭什么?
他爹贾东旭死了才几年,他妈就跟了傻柱,现在还要给这个外人生孩子?这个家,还有他的位置吗?那些窝头,那些新做的衣裳,是不是以后都要分给那个还没出世的“弟弟”?
棒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没有少年人的清澈,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怨毒,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傻柱家的方向。
消息传到易中海耳朵里时,他正在给轧机上润滑油。旁边的学徒笑着说:“易师傅,听说傻柱要当爹了?这下他可圆满了。”
易中海手里的油壶晃了一下,机油洒在齿轮上,泛着油腻的光。他“嗯”了一声,声音闷得像堵了棉花。
圆满?是啊,傻柱多圆满。有四间房,有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现在还要有自己的孩子。可他呢?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对院里人掏心掏肺,帮傻柱,帮老太太,帮那些需要帮的人,到头来,却落得个无儿无女的下场。老伴儿身体不好,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凭什么?
他不比傻柱差,论手艺,论为人,他哪点输给那个愣头青?可命运偏要开玩笑,让傻柱什么都有了,他却像个孤零零的看客,看着别人的热闹,心里空落落的。
易中海叹了口气,拿起抹布擦着溅出的机油,动作慢得像个老头子。
许大茂是在废料场听刘海中说的。刘海中阴阳怪气地说:“许大茂,你听见没?傻柱要当爹了!你说你,跟娄晓娥那么多年没动静,跟现在这个也没动静,是不是你自己有问题啊?”
许大茂的脸“唰”地白了,随即涨成了猪肝色。他抓起身边的钢钎,指着刘海中骂:“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刘海中冷笑,“谁不知道你在乡下找过寡妇?要是人家没问题,那问题不就出在你身上?”
许大茂的手开始发抖。刘海中说的,他其实早就知道。当年跟娄晓娥在一起时,他偷偷去医院看过,大夫没明说,只让他“少抽烟喝酒,注意休息”。后来跟王秀秀结婚,他又找过乡下的偏方,可肚子就是没动静。他一直不肯承认,把责任推给娄晓娥,推给王秀秀,推给“缘分未到”,可心里那点底,早就空了。
傻柱都能有孩子,他却不能。
许大茂猛地把钢钎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佝偻着腰,看着地上的废钢渣,像一只被打断了腿的狗。这辈子,他争不过周凯,现在连傻柱都争不过了。输得彻彻底底,连个翻身的指望都没有。
夜色渐深,四合院里渐渐安静下来。傻柱家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他给王秀琴讲笑话的声音,带着傻气,却透着实实在在的暖。
棒梗站在黑暗里,眼睛依旧盯着那扇亮着的窗户,怨毒像藤蔓似的在心里蔓延。
易中海坐在车间的角落,对着冰冷的轧机发呆,烟卷一根接一根地抽。
许大茂躺在废料场的破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只有周凯家,安安静静的。秦淮茹给周凯缝着新做的中山装,准备他正式上任时穿。周凯坐在旁边,给钢蛋和铁蛋讲题,偶尔抬头看一眼妻子,眼里满是平和。
两桩喜事,在同一个院子里发酵,酿出了不同的滋味。有新生的喜悦,有旧怨的苦涩,还有那些藏在暗处,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与不甘。
而这,或许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模样——在同一轮月亮下,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盼着明天,有人困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