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凯推着自行车进轧钢厂大门时,正撞见李怀德的吉普车从身边驶过。车窗半降着,能看见主任脸色铁青,指间的烟卷燃得飞快,车后座堆着的账本摇摇欲坠——这是他连续第三天在上班时撞见李怀德急匆匆往厂长办公楼赶,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和杨怀民的争斗又升级了。
“凯哥,你听说了吗?”小张凑过来,压低声音,手里还攥着半个冷窝头,“昨儿下午,杨厂长在调度会上把李主任怼了!说后勤处这个月的粮票发放超标,要查账呢!”
周凯心里“咯噔”一下。票证制度实行半年,厂里的粮票、布票全由后勤处统一管理,李怀德是出了名的“护短”,总想着给运输队、食堂多争取点配额,这下怕是被杨怀民抓住了把柄。
“查就查呗,咱运输队的粮票都是按规定领的。”周凯拍了拍车座上的灰,语气平淡,心里却清楚,这根本不是“超标”的事。杨怀民抓生产,李怀德掌后勤,两人明争暗斗了快一年,如今借着票证的由头,终于摆到了台面上。
果不其然,上午的运输队例会刚开到一半,就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周凯出去一看,只见李怀德正指着行政科的老王骂:“我批的条子,你凭啥扣着不发?运输队跑长途的师傅们饿着肚子,你负得起责?”
老王手里捏着本粮票登记册,脸涨得通红:“李主任,这是杨厂长的意思!他说要先保证炼钢车间的粮票供应,其他部门都得往后排!”
“放狗屁!”李怀德气得踹了脚旁边的煤堆,“没有运输队把矿石拉回来,他们炼个屁的钢!”
周围围了不少人,却没人敢吭声。杨怀民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李,注意言辞。现在是票证时代,凡事得讲规矩,不能凭你一句话就坏了制度。”
李怀德回头看见他,火气更盛:“杨怀民,你少拿制度压我!我在厂里干了这么年,啥时候见过你这么偏心的?”
“我是厂长,就得为全厂五千号人负责。”杨怀民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围观的工人,“炼钢是厂里的根,根壮了,大家才能有饭吃。谁要是想搞特殊,就是跟全厂工人过不去。”
这话堵得李怀德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狠狠瞪了老王一眼,转身就走,背影透着股憋屈。周凯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杨怀民这招够狠,借着“为大家”的名义,既打压了李怀德,又拉拢了人心,难怪傻柱会被他拉拢过去。
中午去食堂打饭时,气氛更是微妙。往常管打饭的师傅总会给运输队的人多舀半勺菜,今天却手抖得厉害,连饭票都要核对三遍。小张嘀咕:“这杨厂长一施压,连食堂都怂了。”
周凯没说话,默默端着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两口,就看见傻柱端着个铝制饭盒从厂长食堂出来,里面是油亮的红烧肉,引得周围人直咽口水。他看见周凯,愣了一下,走过来把饭盒往桌上一放:“凯哥,给你块肉。”
“不用,我这有。”周凯指了指自己碗里的白菜炖土豆。
傻柱也不勉强,自己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杨厂长说,往后食堂要分‘等级’,一线工人吃细粮,后勤的吃粗粮,这样才能调动积极性。”他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我现在是厂长食堂的主厨,天天能吃上肉。”
周凯看着他,忽然觉得陌生。这还是那个在四合院时,会把白面馒头分给聋老太太的傻柱吗?或许是票证太紧,或许是厂里的争斗太烈,他身上的那点“憨直”,渐渐被欲望磨平了。
“对了,”傻柱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儿我回四合院,听见贾大妈在骂街,说家里粮票不够吃,棒梗都瘦了。”
周凯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贾东旭不是在轧钢车间吗?粮票应该够啊。”
“他那点粮票哪够?”傻柱撇撇嘴,“贾东旭是工人户口,他媳妇和俩孩子都是农村户口,没粮票,全靠他那点配额。现在实行票证,黑市上的粮价涨了一倍,他家哪买得起?”
周凯沉默了。他想起贾张氏的刻薄,却也知道,在这票证比金贵的年代,一家四口挤在一间屋里,光靠一个人的粮票过活,确实难。
下午跑趟短途,路过四合院附近的胡同,周凯鬼使神差地停了车。隔着老远,就看见贾张氏站在院门口,踮着脚往胡同口望,手里还攥着个空篮子,嘴里念念有词。他正想开车走,就看见傻柱提着个布包从另一边走来,贾张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几步迎上去:“柱子!你可来了!”
“张大妈。”傻柱把布包递过去,声音有点不自然,“这是厂里发的白面,给棒梗和丹丹熬粥喝。”
贾张氏接过来掂量了掂量,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花:“还是柱子你心疼人!不像东旭那没良心的,挣点粮票全自己吃了!”她拉着傻柱往院里走,“快进屋,我给你留了咸菜!”
周凯坐在驾驶室里,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心里忽然涌上股说不出的滋味。傻柱对贾东旭家的照顾,从四合院延续到了厂里,只是这份照顾,在票证紧俏的日子里,渐渐变了味——贾张氏的算计,傻柱的纵容,像根看不见的线,正把两人往更深的漩涡里拽。
果然,没过几天,小张就跟他说:“凯哥,你听说了吗?傻柱把厂长食堂的粮票偷偷拿给贾东旭家了!被杨厂长知道了,骂了他一顿,还扣了他这个月的奖金!”
“他咋这么糊涂?”周凯皱起眉。
“还不是贾张氏撺掇的。”小张撇撇嘴,“有人看见贾张氏在厂门口堵傻柱,又是哭又是闹,说棒梗饿得起不来床,傻柱心一软就答应了。”
周凯想起贾张氏攥着空篮子的样子,想起傻柱眼里的得意与疲惫,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就算离开了四合院,也依旧会纠缠不休。贾东旭家的粮荒,傻柱的“仗义”,贾张氏的算计,像颗埋在厂里的炸弹,迟早会炸响。
傍晚回到家,秦怀茹正和小金茹在院里筛玉米面。铁蛋和钢蛋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玉米棒啃得正香。
“回来了?”秦怀茹抬起头,脸上沾着点玉米面,“今天国棉厂发了半斤油票,我给你炸了点油饼。”
周凯接过油饼咬了一口,酥脆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心里却有点沉。他把今天在厂里和胡同口看见的事跟秦怀茹说了,秦怀茹叹了口气:“贾大妈那人,就知道占便宜。傻柱也是,好心被人当驴肝肺。”
“票证紧,日子难,人心就容易歪。”周凯摸了摸铁蛋的头,“咱得好好攒着粮票,别让孩子跟着受罪。”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的空间——里面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好几年,可这安稳,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啊。
小金茹抱着钢蛋,忽然说:“姐夫,王大姐说,前阵子有户人家为了半斤粮票,在菜市场打起来了,头都打破了。”
周凯心里一紧。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票证制度越来越严,粮食越来越紧,这样的争斗只会越来越多。杨怀民和李怀德的交锋,贾东旭家对傻柱的算计,不过是这大时代背景下的缩影。
夜色渐深,周凯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秦怀茹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怀里还搂着踢被子的铁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粮票本,上面的数字不多,却足够支撑这个小家安稳度日。
至于厂里的争斗,四合院的纠葛,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他能做的,就是守好运输队的本分,护好身边的人,让这盏灯下的温暖,能在这票证紧俏的年代里,一直延续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由票证引发的风波,会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再次将他和那些旧人,缠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