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刚入六月,日头就毒得像要把柏油路烤化。周凯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路过前门大街时,眼角余光瞥见几个穿蓝布褂子的年轻人,胳膊上套着鲜红的袖章,正站在“精益眼镜店”门口说着什么。店主是个戴眼镜的老头,弓着腰连连点头,脸上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滚。
“又在查‘投机倒把’?”周凯心里嘀咕了一句,脚下蹬得更快了。
这阵子街上的红袖套越来越多,先是查小贩的“黑市粮票”,后来连理发店烫头发、裁缝铺做喇叭裤都成了“资产阶级作风”。上周去供销社给秦淮茹买雪花膏,售货员偷偷告诉他:“以后这种带香味的都少进了,说是‘腐蚀青年’。”
后勤处的办公室里,老张正对着一份报表唉声叹气:“周处,你看这,食堂想进点带鱼,水产公司说‘资本主义尾巴’不能留,这个月的海货供应砍了一半。”
周凯接过报表,铅笔在“带鱼50斤”那行划了个圈:“换成猪肉吧,让屠宰场多送点五花肉,给工人们做红烧肉。”他顿了顿,补充道,“别搞那些花哨的做法,就红烧,越实在越好。”
老张点点头,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昨天碰到许大茂他说他邻居结婚叫阎埠贵,说他大儿子闫解成结婚了,请了院里几个人吃饭,傻柱也去了。”
“哦?娶的哪家姑娘?”周凯随口问。阎埠贵那几个儿子,数阎解成最像他,精于算计,以前在街道工厂当学徒时,就总想着走捷径。
“好像是他厂里的同事,也是个工人家庭。”老张咂咂嘴,“三大爷为了这婚事,把攒了三年的布票都拿出来了,还跟傻柱借了五块钱,说是凑彩礼。”
周凯笑了笑。阎埠贵这人,一辈子抠抠搜搜,为了儿子结婚肯下血本,倒也算难得。他想起以前在四合院时,三大爷总爱坐在院里算“饭账”,一根葱、半瓣蒜都要记在小本本上,如今总算盼到大儿子成家,怕是夜里都能笑醒。
正说着,赵磊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周处,这是秦家村这个月的安全帽回款,我刚从财务科取的。”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刚才在门口碰见傻柱,跟三大爷在吵架,好像是为了介绍对象的事。”
“介绍对象?”周凯挑眉。
“是啊,三大爷说要给傻柱介绍个小学老师,叫冉秋叶,听说还是个文化人。”赵磊忍着笑,“傻柱乐坏了,非让三大爷现在就去说媒,三大爷让他先还那五块钱,俩人就吵起来了。”
周凯放下手里的笔,脑海里隐约有了点印象。冉秋叶?好像原剧里确实有这么个人,是个小学老师,后来跟傻柱有过一段拉扯。他想起傻柱那模样——快三十岁的人了,常年在食堂颠勺,身上总带着股油烟味,说话直来直去,偶尔还爱耍点小脾气,怎么看都跟“文化人”搭不上边。
“这俩人能成?”周凯摇了摇头,“冉老师是教语文的吧?怕是看不上傻柱那性子。”
“谁说不是呢。”赵磊嘿嘿笑,“刚才听许大茂在食堂瞎咧咧,说傻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冉老师早就跟教育局的一个干事处对象了。”
周凯没再接话。他拿起秦家村的回款信封,里面是十张崭新的十元纸币,带着油墨的清香。这钱比院里的八卦实在多了——下个月秦家村要修水渠,这笔钱正好能派上用场,比听傻柱的相亲闹剧有意义。
下午去车间巡查,路过保卫科时,听见里面传来许大茂的声音:“……那冉秋叶我见过,穿布拉吉,戴眼镜,斯斯文文的,能看上傻柱?他也就配找王秀琴那样的寡妇……”
周凯皱了皱眉,推门进去时,许大茂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干事吹牛,见他进来,立刻换了副笑脸:“周处,您来啦?刚说傻柱呢,三大爷给他介绍个老师,您说逗不逗?”
“厂里的事忙完了?”周凯没理他的茬,指着墙上的值班表,“昨天夜班的巡逻记录呢?我看了仓库的监控,后半夜有可疑人员出没,你们没发现?”
许大茂的脸一下子僵了,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我让小李去弄了,可能还没写完……”
“下班前给我放桌上。”周凯没再多说,转身往外走。许大茂这种人,就是闲的,给他找点事做,就没空搬弄是非了。
傍晚回家,秦淮茹正在厨房烙饼,锅沿冒着白汽,混着葱花的香味。钢蛋铁蛋趴在桌边写作业,嘴里念叨着“一加一等于二”,声音奶声奶气的。
“今天厂里有啥新鲜事?”秦淮茹探出头问。
“傻柱要相亲了,三大爷介绍的,小学老师。”周凯脱了外套,坐在桌边帮孩子们检查作业。
“哦?那挺好啊。”秦淮茹笑着翻了个饼,“傻柱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我看悬。”周凯用笔圈出铁蛋写错的字,“那老师是文化人,怕是看不上他。”
“文化人咋了?”秦淮茹把烙饼盛出来,香气扑鼻,“傻柱心眼好,会疼人,真成了,保准对人家好。”
周凯没反驳。他知道秦淮茹的意思——过日子,心善比啥都重要。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冉秋叶要是图安稳,傻柱确实是个好人选;可她要是盼着“志同道合”,傻柱那点“烟火气”,怕是入不了她的眼。
夜里躺在床上,周凯听着窗外的蝉鸣,忽然觉得,院里的这些事,就像戏台上演戏,热热闹闹,却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傻柱能不能娶到冉秋叶,许大茂会不会再捣乱,阎埠贵的儿子能不能过好日子……这些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秦家村的水渠能不能按时修完,后勤处的供暖管道能不能熬过冬天,钢蛋铁蛋明年能不能考上厂里的子弟小学。这些实实在在的日子,比院里的恩怨情仇重要多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剧情惯性”,随它去吧。傻柱有傻柱的路要走,冉秋叶有冉秋叶的选择,谁也替不了谁。他能做的,就是站在台下,当个安安静静的看客,偶尔为台上的人捏把汗,转头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秦淮茹的脸上,她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周凯轻轻帮她掖了掖被角,心里踏实得很。
日子嘛,就是这样,别人的戏再精彩,也不如自己的小日子来得实在。明天还要去秦家村看水渠,得早点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