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门口的广播还在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周凯却觉得今天的车间格外安静。他扫了眼考勤表,眉头微微蹙起——傻柱、易中海,还有院里另外两个在轧钢车间的邻居,名字后面都空着,没打勾。
“老张,”周凯叫住正往取暖小煤炉里添煤的百事通,“院里那几位今儿咋没来?”
老张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压低声音:“周处,您还不知道?95号院的龙老太太,今早起没了。”
周凯心里“咯噔”一下。龙老太太?那个在院里存在感不强,却总被人私下议论的独居老人。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个总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
“就是她。”老张叹了口气,“听说凌晨发现的,身子都凉透了。院里人忙着办后事,哪还有心思上班。”
周凯没再多问,心里却泛起些复杂的情绪。关于龙老太太的身份,院里流传着各种说法:有人说她年轻时是特务,藏着惊天秘密;有人说她是前清的大家闺秀,家道中落后才住进这大院;还有人说她男人是革命烈士,她守着抚恤金过活……传得神乎其神,仿佛她身上藏着半部近代史。
但周凯知道不是。他刚穿越过来时,为了摸清院里人际关系,特意托人查过——龙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妾,没读过多少书,也没参与过什么大事。后来主家去了海外,把这院子留给她照看,她在公私合营时主动把房子捐给了军管处,换了个五保户的名额,才算安稳住到现在。
说白了,就是个被时代浪潮裹挟着,在大院里默默熬日子的老人。
“搞不好,是被最近的风气吓着了。”周凯心里琢磨着。七十几岁的人,经不住折腾,这阵子厂里批斗会没断过,胡同里天天有红袖章巡逻,老人胆子小,夜里怕是总睡不安稳。
一整天,周凯都有些心不在焉。轧钢机的轰鸣声里,他总想起龙老太太坐在院门口的样子:背驼得厉害,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攥着根拐杖,眼神浑浊地看着来往的人,很少说话,像尊沉默的石像。
下班后,他没直接回家,绕了段路往95号院走。
院门口没挂白幡,也没放鞭炮,只有两个穿工装的男人在搬一张旧门板——这年头破四旧,丧事不让大操大办,连停尸都只允许一两天,简单得近乎潦草。
中院的空地上,傻柱蹲在墙角,肩膀一抽一抽的,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悲伤。他跟龙老太太最亲,小时候总蹭老太太的窝窝头,后来出息了,也常给老太太送吃的,说是“替师父易中海尽孝”。
易中海站在一旁,背着手,眉头紧锁,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落寞。他大概是在想,自己将来老了,会不会也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周凯没上前打招呼,径直走到龙老太太住的小屋门口。屋里没点灯,黑乎乎的,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煤烟味。他从兜里掏出带来的一小包香,点燃三支,对着门框拜了拜,插在门口的香炉里——香炉还是傻柱以前用罐头盒做的,边缘都锈了。
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很快被穿堂风吹散。周凯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忽然觉得,那些关于“特务”“大家闺秀”的传言,实在可笑。她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没什么神秘人脉,不然凭她的年纪和经历,在这几年的风浪里,哪能安稳活到现在?
真有本事,也不会死吊着傻柱这点接济过日子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傻柱心善,好糊弄,愿意给她口热饭吃。
上完香,周凯没停留,转身离开了大院。傻柱还在哭,易中海依旧站着发呆,院里的邻居们窃窃私语,说着老太太的身后事,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回到家时,秦淮茹正给两个儿子补袜子。见他回来,抬头问:“咋才回来?厂里有事?”
“嗯,院里龙老太太没了,过去看了看。”周凯坐下,端起秦淮茹递来的热水喝了一口。
“就是那个总坐在门口的老太太?”秦淮茹愣了愣,“怪可怜的,听说无儿无女。”
“是啊。”周凯叹了口气,“以前总听院里人说她多神秘,其实就是个普通老人,守着个院子过了一辈子。”
他想起前世看的那些四合院小说,把龙老太太写得如神似鬼,仿佛动动手指就能影响大局。可真到了这时候才发现,哪有那么多传奇?乱世里,大多数人都只是想安稳活着,像龙老太太这样,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才是常态。
“离那些是非远着点好。”秦淮茹一边纳鞋底一边说,“院里的事复杂,少掺和。”
“嗯。”周凯点头,心里彻底放下了。龙老太太的死,就像一片落叶掉进水里,泛起点涟漪,很快就会平息。
至于那些传言,随它去吧。人都没了,再神乎其神的故事,也不过是旁人的谈资。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渐浓,远处传来工厂下班的汽笛声。日子还得继续,守着家人,守着安稳,比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传奇实在多了。
明天,傻柱和易中海该来上班了。生活,总会回到原来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