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绪彻底怔住,瞳孔微缩,努力在记忆里翻找。
片刻后才恍然,语气带上恍如隔世的感慨。
“当时……嗯,师兄是该成家了。”
成家?好事啊!成了家,师兄就再不会随时随地抛下他就离开,家都在这了,他还能跑哪里去?
瞬间,方绪就上了头,更加兴奋!
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和掌控感涌上心头,将方才那丝微小的异样彻底淹没。
“好事!这是大好事!师伯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给师兄把好关,绝不能让他吃亏!
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我一定把场子搞得热热闹闹,务必让师兄亮出最好的一面,尽快成家。”
直把桑原都看愣了,确实,没心没肺。
方绪笑容灿烂得晃眼,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亢奋的积极性,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规划各种助攻方案。
桑原看着他毫不作伪的甚至有些过火的热情,心中让他亲手推开白川的算计落到了实处,面上却丝毫不显。
“好,有你这份心,我就放心了。具体安排,等我消息。”
方绪连连点头,笑容几乎咧到耳根,“没问题!”
他沉浸在为师兄终身大事保驾护航的巨大使命感和莫名的兴奋里。
完全没有察觉到桑原话语深处的试探,更无从分辨自己心底那被狂热掩盖下的、一丝细微却尖锐的刺痛从何而来。
夜色渐深。
方绪回到家洗完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头发还微湿着,就熟门熟路地推开白川的房门。
“师兄,我进来了。” 没等里面回应,人已经钻了进去。
白川刚沐浴完,正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身温热的水汽,皮肤被蒸得微微泛红。
见方绪进来,他动作顿了一下,方绪极其自然地走向抽屉,拿出吹风机,插上电。
嘴里念叨着,“头发得赶紧吹干,不然容易头疼。”
他伸手想去撩白川的头发,却被白川轻轻挡开了。
“我自己来。”白川的声音平静。
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他近来总是在有意识地阻止方绪。
吹头发这种事,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白,何曾伺候过人?
可从七王杯之后,从两人搬回家里住开始,方绪这种学着自己照顾他的举动越来越频繁。
白川心里明镜似的,这是方绪潜意识里不安全感在作祟,像雏鸟眷恋巢穴,拼命想抓住点什么。
无果,旁逸斜出的枝桠就该停止供给养分。
不好的侧枝,总要被剪去,也,一定会被剪去。开花,开符合期待、合乎规矩的花,才是他该担的责任。
“小白。”
“师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白川抬了抬下巴,示意方绪先说。
方绪顺势趴倒在白川铺得整齐的床上,侧着脸看他,声音闷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带着点撒娇般的瓮声。
“今天师伯来找我了,说给你安排了相亲,明天第一场。我跟你一起去。”
不是商量,是通知。
方绪丝毫没觉得一个师弟陪着师兄去相亲有什么不对,他甚至已经把这件事理所当然地划归为自己的分内之事,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师伯?”白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的是桑原。
他有些诧异,方绪以前私下提起桑原,不是那老家伙就是老古板,毕竟方绪混不吝的那段时期,专注围棋的桑原没给过他好脸色。
这声恭敬的“师伯”,是因为自己?或许,七王杯的并肩作战,也真的改变了些什么。
“嗯,他刚也跟我说了。你想一起去?”白川没有抗拒,心里掠过念头。
也好,选一个小白看着顺眼,也能相处得来的。
方绪一听,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眼睛发亮,“当然要去!师兄,我来给你搭配明天穿的衣服!”
他兴冲冲地拉开白川的衣柜,开始翻拣。
“明天见的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你教围棋,她教语文,都是老师,肯定有共同语言!
不过嘛,人靠衣装,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他拿着衣服在白川身上比划,嘴里嘀嘀咕咕。
“这套太严肃了,像去开会……这套又太休闲了,不够重视……”
最后几乎是把白川推进更衣室,逼着他换了好几套。
其实,在白川眼里,这些衣服并无太大区别,在方绪眼里,则是穿在师兄身上哪套都很好。
可一旦将这些衣服和相亲这个目的挂钩,方绪就变得异常挑剔起来。
总觉得哪套都差了点意思,不足以完美展示师兄的好。
白川纵容着他近乎胡闹的忙碌,小白,是个很好的师弟。
那么,他就做一个很好的,不会让他失望的师兄。
第二天,两人提前到了茶室。清雅的环境稍稍缓解了白川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方绪还在旁边拍着胸脯打气。
“师兄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不冷场!
我打听过了,李老师人很文静,咱们得展示围棋的文化底蕴和你的稳重可靠!”
没多久,一位穿着米黄色针织外衫、搭配亚麻质长裙,半扎着松散丸子头的女士依约而至。
看到白川身边还坐着一位光彩照人的男士,她并未惊讶,只是温婉一笑。
“白老师您好,方先生您好,俞阿姨跟我提过,您二位会一起来。”
明娴显然提前做了功课,缓解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转到教育上。
白川谈起围棋启蒙意义和教学方法,严谨认真,但术语稍多,略显刻板。
李老师努力跟上,偶尔点头。
方绪一看有些冷场,师兄啊,这是相亲,怎么给你整成了学术研讨。立刻介入,笑容灿烂地开始推销。
“李老师,我师兄是我们圈里公认最有耐心的老师!
以前在少年宫,多少坐不住的小皮猴到他手里,最后都能安安静静下完一盘棋!”
他讲得绘声绘色,“有次一个孩子输了一场比赛,赖在地上大哭不肯起来。
我师兄陪着他在地上坐着,又一步一步为那孩子复盘,从下午讲到华灯初上,愣是把孩子讲明白了,最后破涕为笑。
孩子爸妈后来感激得不得了,特意送了面锦旗,上面写着‘师德有为,桃李天下’!
那锦旗现在还挂在新少年宫的荣誉墙上呢!”
方绪得意地挑眉,他亲手拿过去挂着的。
白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这些细枝末节,小白,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