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放下笔,察觉到洪河的异样,神色认真起来,“什么事?是时光又闯祸了?”
“不是不是,时光好着呢!”洪河连忙摆手,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是,是绪哥。他在兰因寺……出事了。”
白川的心猛地一沉,脸上温和的表情瞬间凝固,“方绪?他怎么了?”
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洪河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组织着语言,想着时光的交代要尽量说得不那么吓人,但又得让白川老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就是,绪哥不是性子急嘛。他刚到寺里没多久,就跟督察组的人……
起了点冲突,顶撞得挺厉害的。
然后,戒律堂的大师父就……就罚了他。”
“罚了什么?”白川的声音几乎有点发紧。
“禁言、抄经、面壁……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布的。”
洪河越说声音越小,小心地观察着白川的脸色,“大师父不让绪哥说话,就连下棋打谱,都只能用手势或者写字。
每天晚上得面壁一个小时,还得抄好多经书,已经罚了两个月了。
时光说,绪哥虽然看着还是那副样子,但感觉……感觉他憋得厉害,心里肯定特别不痛快。
我们偷偷去看他,被他赶出来了……”
洪河描述着方绪如何凶狠地敲禁言牌赶人。如何用抄经发泄,那字写得如何张狂。
如何夜里独自一人坐在戒律堂,背影看着又倔又寂寥。
白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但搁在腿上的手无声地攥紧裤子。
眼神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冻结,又像是在冰层下涌动着灼热的暗流。
他了解方绪,一个时刻都需要表达和掌控,骨子里绝对骄傲的人。禁言、公开受罚……
这无异于将雄鹰的翅膀折断,关进笼子里示众。
这一切发生时,他竟然完全不知情,远在结庐居,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白川老师?”洪河说完,见白川久久不语,有些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白川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竟异常平静,甚至比平时更稳。
“我知道了。洪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先去休息吧,这件事不要对别人提起。”
洪河点点头,看着白川平静无波的脸,心里反而更没底了,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门一关上,白川独自坐在房间里,良久未动。窗外是结庐居特有的静谧山色。
但他眼中却仿佛看到了兰因寺戒律堂那清冷的月光下方绪被迫沉默、独自抗争的身影。
他的心脏,闷痛得厉害。两个月……方绪已经独自承受了两个月。
一霎那间,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宫老师,像一把缓缓出鞘、敛着寒光的古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破局之法。
直接抗议?可能让方绪处境更糟。
消极抵抗?于事无补。
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争取!
以无可指摘的理由,要求见面!
他必须,尽快让方绪见到他。
白川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成眼底冰冷的决心。
他开始准备汇报材料,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分析都力求完美,这是他争取的底气所在。
作为结庐居的带队队长,白川每个月会和院长进行远程视频汇报。
这便是他的机会。
第二天晚上视频接通,白川坐在镜头前,衣着整齐,神情冷静地完成了堪称范本的汇报。
先是条理清晰地汇报了结庐居学员们的训练进度、棋风变化、心理状态,以及下一步的训练重点建议。
他的汇报专业、周全,一如他平日的风格。俞晓阳听着,偶尔点头,问几个细节问题。
汇报接近尾声,俞晓阳甚至已经做出了准备结束通话的微表情。
白川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坚定,“院长,汇报完毕。
另有一项紧急申请,需要您批准。”
俞晓阳动作顿住,看向屏幕里的白川,挑眉发问,“什么事?”
白川抬起眼,迎上俞晓阳的审视,“我申请前往兰因寺基地。面见领队方绪九段。对他进行紧急心理干预。”
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俞晓阳没有立刻回答,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随即面色一沉看向他,“胡闹!集训期间,无重大事由,严禁跨基地流动!
你既已知晓这件事,就该知道他违反了纪律,被撤职责,受罚思过,戒律堂决议我们教练都认可。他是领队,更得以身作则。”
白川毫不退让,力道千钧,“院长,正因为方绪是领队,他的状态关乎兰因寺基地的训练成效!
他已被公开惩戒、禁言罚抄面壁两月!
长期的精神高压和孤立环境,会对领队的心理造成严重影响,可能出现过度压抑、斗志消沉或隐性对抗等风险!
这关系到国家队核心指挥系统的稳定性!”
果然是处事作风滴水不漏的副队长。
白川继续陈述理由,“作为国家队的副队长,我有责任了解和关心每一位核心队员的状态。
尤其是领队方绪的状态。我需要当面评估。这是工作职责。”
俞晓阳冷哼一声,“心理评估?白川,你何时成了心理专家?戒律堂大师父自有分寸,难道你认为寺院的管教不如你?”
这是赤裸裸的质疑和施压。
戒律堂!白川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声音更冷,“我不敢质疑戒律堂。但我了解方绪。他的性格看似不羁,实则重责重情!
公开羞辱和长期禁言,于他而言绝非简单的磨砺,可能是摧毁!”
屏幕那端,俞晓阳的表情依旧深沉难测,气氛降至冰点。
“俞老师,”白川停顿了一秒,换了个称呼,试试人情牌。
声音低沉底下是破开一切温和表象的决绝,“作为他的师兄,我知道他现在需要什么。有些关,得他自己过,但有些支持,必须有人给。”
俞晓阳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白川,你是棋院的副队长,甚至也是结庐居的带队队长,你知道规矩。
你的申请,理由不够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