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
方绪回得极快,不假思索,因发烧更显湿漉漉的眼睛里有着崩溃和不解,“这又不是单选题。”
到底是为什么不可以呢?
明明是并行不悖的,家人和恋人。这两样在他的世界里逻辑自洽。
白家人于他而言,是生命里最温暖的一束光线,只要他们在,总能把自己通身照得暖洋洋的。曾经他失去过,但现在又拥有了。
如果师兄没有回头,就这么一直走散,他可以认了。
十八年前,他挽回过那么多次,师兄都没搭理他,他没得选,没得不接受。白川那几年是真的心硬,半点风口都没给他留。
但四年前师兄回到他身边了,他回来了,和小时候一样,在他被媒体围剿的时候,他把自己拉出人群护在了身后。
人回来了就有希望,一开始他们只是合作。
去年,一声“小白”是师兄原谅自己的信号,让方绪再也放不开,也没有这个计划要放开。师兄回家了,怎么可以松手不要呢。
理所当然的反问,让白川的心脏悬停了三秒,狠狠重锤落鼓。
是啊,为什么不能?
对方绪来说,这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抉择,他与方绪的那些女伴,不是不兼容的选项。
虚伪!
懵懂的反问尖锐撕开白川心中一面镜子,让他不得不直视,白川,你真是太虚伪了。
贪心的人,是他白川。
口口声声说了那么多次的放下,会祝福他盼望他成家立业,自己可以走远。
可在方绪一次次儿时般的依赖靠近下,又悄然再生许多妄念,甚至还不敢承认。
方绪不过是听进心了,甚至是在完成师兄的希冀,等着得到夸奖。
是他自己,他从没有真正正视过,那些出自自己口中冠冕堂皇的方绪的祝福,一旦成真将意味着什么。
是方绪对自己的依赖会开始被稀释,分给他牵着的另一个人,是他们会有更多的依恋,还有亲密,无限的亲密……
可他潜意识里,早已蛮横地只给了方绪一个选项:完全属于他,或者,彻底离开。
当方绪有意或者无意中,没有满足自己这份不能宣之于口,潜藏埋伏在心底的期待时,他便用最伤人的方式,又一次冷漠转身,对他进行精神惩罚,冷暴力了他。
难怪,方绪会说,自己又丢下他。
在他看来,大概和十八年前的行径,是一样的。
可方绪没做错。
他或许浪荡,或许风流,但他的逻辑始终是简单而直接,怎么看,都是洽合的。
在方绪的角度,家人师兄,和恋人女伴,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师兄是家人,是生命力恒定不变的温暖坐标,与那些来来去去的风景从不冲突。
十八年前,还有这次,他一次又一次被突如其来的冷战打得措手不及,无法想通和师兄的矛盾根源所在。
逻辑不通的是白川,是自己小人行径。
白川感受到方绪那双正环抱在腰间的手,微微发抖,用力又不敢用尽全力,怕被自己推开,只能自己小心地靠近。
方绪,这几个月是真被吓坏了。
他的患得患失,白川看到了,白川悔了。
轻拍着那双手,不能再自骗,把他的小白伤成这样,够了。
两次了,到此为止。
“是我错了。”
“什么?”平时这样躺心会很安心,但他们冷战了好几个月,这会儿想看着师兄。
谈谈吗,方绪撑着想坐起来。
白川收紧了手臂,不复刚刚的颓意,“别动,赶紧睡觉。明天我送你回京市。”
“啊?”方绪以为听错了。
这可不是老师家和他们家的距离,是两座城市。
“不想?”
“想。但是会不会太夸张……”
方绪笑得眉眼开开,他们算是和好了是吧,师兄回来了是吧。
“想就乖乖睡觉。我跟俞老师请两天假,也去看看你们那边赛事的情况。”大拇指在他的背脊骨上划抚。
“有点睡不着。”
方绪说谎了,正费力在努力压制困意呢。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么待着好好说话了。
白川脸靠在方绪头上,“后面的升段,你怎么计划的?时光和洪河现在才三段,时间来不及吧。”
“昨天刚跟丽……”方绪有些心虚止住了话头。
“丽萨。我知道,她是岳氏那边安排的赛事负责人?”白川主动接下话头,已经回归了自己副队长的身份,理智在线。
方绪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巴点头,继续说,“嗯,昨天跟她对接完,是有点问题。”
“展开说说。”白川也在盘算各类赛事。眼下还有十来天,后面半年他帮不上忙。
“目前被棋联认可的赛事,能快速冲积分的,岳氏基本都已经重启了,赛程安排得挺密集的了。
小亮他们四个人,只要能抗住强度,极限参赛保持大部分胜率的情况下,六月份冲到六段是有希望的。
但是洪河和时光……”
方绪眉头紧蹙,“无论我怎么计算,怎么排列赛程,他们最多也只能冲到五段。”
方绪本来也是计划今天跟老师远程视频汇报这个情况的,没想到他自己人直接回来了方圆市。
“明晚约一下丽萨。”白川想到俞老师正在谋划的布局,看来是已经预料到了。
“啊?不用吧,我昨天才跟她约完。”方绪语气里带着明显刻意的不乐意,和一丝紧张。
白川看着方绪这副刻意避嫌的模样,心下黯然,他怎么能错得这么离谱,逼得方绪连对待正常的感情都如此小心翼翼。
“别想太多,是帮我约。”
白川放缓语气,“作为副队长,我也需要跟他当面沟通一下,碰一下,看看赛事上咱们还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后面半年我不在,你们要加油。”
后面这句话,他试图说得随意轻松,暗暗希望糊弄过去,别引起磨人精太大反应。
一、二、三。
果然。
方绪猛地一下坐起身,摸到柜子上的眼镜带上,啪一声打开床头灯,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意思?什么叫后面半年你不在?”
还是没糊弄过去啊。
白川双手枕到脑后,故作轻松。
“其实也跟我们现在这样差不多,一样是在两个地方各自带队。”
方绪没被他偷换概念的说法搪塞住,一把将他拉坐起身,执拗地要一个明确说法。
白川靠坐在床头,一手张开,一手朝他招呼,“回来。被窝的暖气都跑光了。”
方绪却站在床边不肯动,不愿意接受被敷衍,紧紧盯着白川,用沉默抗争这个消息。
“过来。”白川干脆下命令,“快点。”
白川这种口吻,是方绪从小到大最怕的,不敢踩线。
不情不愿地坐回床边,但依然背对着,周身笼罩着怒气和委屈交织的低气压。
“唉,”白川重重叹气,故意用力表现,“刚刚有人还在指控他师兄丢下他,现在倒好,也不知道是谁不理谁。
你帮我问问那个人,他还要不要他那个师兄了?”白川打着趣,调侃的语气软化气氛。
还不回头?
见方绪梗着没有要回应的样子,白川作势要躺下,“真不理我啊?那师兄只能睡觉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方绪气得快速回头,却撞进白川含笑的眼眸,侧着身子,眉眼温柔,还掀开了被子,给自己留出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