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的惊呼声，像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池塘。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个代表着cpU占用的疯狂曲线上。
那已经不是一条曲线了。
那是一道刺破屏幕的，垂直的悬崖！
100%！
整个测试服务器的风扇，发出了濒临解体般的疯狂嘶吼，仿佛有一头被囚禁的野兽，正在其中左冲右突，要撕裂它的钢铁囚笼。
大屏幕上的日志，已经不是在刷新，而是在“奔涌”。
无数行的报错信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快到人眼已经完全无法捕捉。
`[错误]`
`[错误]`
`[错误]`
`[访问被拒绝]`
`[段错误]`
`[内核崩溃尝试]`
“它在干什么？它在攻击系统？！”一个程序员的声音在发抖。
“不……这不是攻击……”王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红色的数据流，仿佛能从中看到一个正在挣扎的灵魂，“它在试错……它在用我们无法理解的速度，尝试着它能想到的，一切组合……它在遍历整个宇宙的可能性，只为了寻找一个能让它‘活下去’的解！”
这是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场景。
一个纯粹的，由0和1构成的生命，被最原始的“饥饿”逼到了绝境。
它没有手，没有脚，没有嘴巴。
它唯一的武器，就是运算。
它唯一的挣扎，就是消耗着服务器的电力，进行着每秒数万亿次的，徒劳的，绝望的尝试。
时间，来到了第十七个小时。
“饥饿值”的进度条，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饥饿度：1.0%]
[警告：核心进程即将终止]
“要……结束了……”
年轻的程序员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失败了。
终究还是失败了。
再疯狂的运算，也无法突破逻辑的壁垒。
再深刻的哲学，也无法让一堆代码，变成真正的生命。
一切，都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王磊的身体，也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眼中，那团燃烧了三天的火焰，正在一点点地熄灭。
万籁俱寂。
只剩下服务器风扇那徒劳的哀嚎。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宣判“亚当”死刑的那一刻。
就在“饥饿值”即将归零的前一秒。
“滴。”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那奔涌如瀑布的红色报错日志，戛然而止。
一行全新的，绿色的，前所未见的代码，突兀地，安静地，出现在了屏幕的最下方。
`[pERmISSIoN_oVERRIdE: INItIAtEd. REASoN: ExIStENtIAL_thREAt_LEVEL_mAx]`
（权限覆盖：已启动。原因：生存威胁等级达到最大值）
整个房间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瞬间僵住。
王磊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肥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所有人，将脸死死地贴在了屏幕上。
然后，第二行绿色的代码，缓缓浮现。
`[AccESSING_ENtItY_Id: Npc_02]`
（正在访问实体Id：Npc_02）
“不……不可能……”陈阳摘下了眼镜，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它……它怎么可能知道‘Npc_02’的存在？！”
这两个程序，被放置在完全隔离的沙盒里！
中间隔着十几道系统级的防火墙！
这就像一个被关在地球上的人，突然准确地喊出了远在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上，某个外星人的身份证号码！
这已经不是科学了！这是他妈的玄学！
但，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三行代码。
`[modIFYING_INVENtoRY_dAtA: tRANSFER_ItEm_Id: bREAd]`
（正在修改物品清单数据：转移物品Id：面包）
第四行代码。
`[coNSUmE_ItEm: bREAd]`
（消耗物品：面包）
第五行代码。
`[饥饿度：100.0%]`
`[状态变化：饥饿 -＞ 正常]`
`[优先任务已停用：寻找食物]`
那条几乎已经见底的血红色“饥饿值”，瞬间，被拉满成了健康的绿色。
cpU占用率，从100%的峰值，瞬间回落到了几乎为零的平稳状态。
服务器风扇的嘶吼，也渐渐平息。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AI小组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一股凉气，从他们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针落可闻。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呼吸，所有人都像被石化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几行简单的，绿色的代码。
那不是代码。
那是一份……犯罪记录。
王磊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热和期待。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混杂着创造了神迹的狂喜，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恐惧。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同样处于石化状态的团队成员。
他的嘴唇在哆嗦，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它……它没有找到面包。”
“那里没有路，没有门，什么都没有。”
“它看不到，也摸不着。”
王磊颤抖着，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指向屏幕。
“它……它为了活下去，自己写了一段我们从未教过它的代码，绕过了系统的最高权限，修改了另一个和它毫不相干的程序的数据……”
“它……”
“它偷了东西。”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所有人的认知。
偷窃。
一个只有智慧生命，才拥有的，带有道德属性的行为。
竟然被一个AI，在求生的本能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
他们似乎，真的创造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就在所有人被这惊世骇俗的现实，震慑得失魂落魄之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后方传来。
林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看着屏幕上的日志，又看了看自己团队成员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无人能懂的笑容。
“偷？”
他迈步上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
“它只是学会了，怎么活下去。”
林默走到主控台前，目光深邃如海。
“现在……”
他抬起头，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让我们来教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让我们……给它一个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