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饭店雕花的木窗，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二人酒足饭饱，推开那扇缀着铜环的厚重木门时，门外的热浪裹挟着街道上的喧嚣扑面而来——小贩叫卖瓜果的吆喝、马蹄踏过青石板的脆响，还有远处兵营传来的零星操练声，交织成万兽角城午后鲜活的烟火气。
牛四抹了把嘴角残留的油渍，原本因酒意有些松弛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他此行的目的可不止是陪西西卡吃一顿丰盛的午餐，那几百名被俘虏的同族牛头人，才是他心头最记挂的事。
“得想办法把他们拉过来，”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
“不光是为我牛四添些得力手下，更重要的是，让这些勇猛的战士能真正为李查德大人效力——跟着那位大人，总比在兽人帝国当炮灰强得多。”
身旁的西西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位原蜥蜴人帝国的长老步子迈得沉稳，墨绿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能坐到长老的位置，西西卡自然不是愚笨之辈，从牛头人部队被俘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把这些浑身是劲的大家伙当成普通犯人对待。
“牛四队长，别急。”
西西卡的声音带着蜥蜴人特有的沙哑，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
“那些牛头人被安置在城西的营房区，我特意让人划了块单独的区域给他们，没上镣铐，也没派重兵看守，每天三顿饱饭管够，甚至还允许他们在区域内自由活动、操练。”
牛四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兽人帝国，俘虏要么被直接斩杀，要么就被当成会说话的牲口，套上枷锁送去挖矿、筑城，哪有这般待遇？
西西卡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轻笑着解释：
“我最初就想收服他们。牛头人天生力大无穷，又耐战，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可惜啊，这些家伙性子太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让人去劝了好几回，软的硬的都试过，到现在也只收服了不到五十个。
剩下的那些，要么是以前的小队长、百夫长，要么就是认死理的硬骨头，说什么也不肯低头。”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牛四，眼神里带着几分期许：
“现在就看你的了。你也是牛头人，又是李查德大人身边的红人，或许你的话，他们能听进去几分。”
牛四心里微微一暖。他知道西西卡这话不是客套——在兽人帝国，同族之间互相倾轧、抢食夺利是常事，哪有这般真心为对方谋划的？何况外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谢西西卡长老周全，我一定尽力。”
二人并肩穿过两条热闹的街道，城西的营房区渐渐映入眼帘。
这里没有市中心的繁华，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土坯房，墙头上插着德玛帝国的军旗，几名穿着皮甲的卫兵正背着长枪来回巡逻。
远远地，卫兵们就看到了西西卡的身影，立刻停下脚步，挺直腰板，右手按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队长大人！”
西西卡微微抬手示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去，敲锣，把所有牛头人都召集到中间的空地上。”
卫兵们不敢耽搁，立刻转身跑进旁边的一间小屋。没过多久，
“哐——哐——哐——”
的锣声便在营房区里回荡开来。这锣声牛四再熟悉不过——在兽人帝国的军营里，锣声就是饭点的信号，只要锣声一响，不管是在操练还是在休息，所有士兵都会立刻奔向伙房。想必这里的牛头人也早就习惯了这规律，听到锣声，纷纷从土坯房里走了出来。
牛四站在空场边的高台上，目光扫过那些陆续走出房门的同族。他们大多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身上的皮甲虽然有些破损，却依旧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裸露在外的皮肤呈深褐色，额前的牛角或弯曲或笔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悍气。
只不过，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疲惫和迷茫，眼神里藏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毕竟，他们是俘虏，是失去了自由的败兵。
很快，几百名牛头人就聚集在了空场中央。
他们下意识地朝着以往发放食物的方向望去，却看到高台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们有些印象的蜥蜴人长老西西卡——毕竟在被俘的这些日子里，这位长老曾多次来劝说他们归顺；而另一个，却是个陌生的牛头人。
这个陌生的牛头人比在场的大多数同族都要高大一些，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银色铠甲，铠甲边缘用金线绣着复杂的花纹，腰间别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剑，一看就身份不一般。他站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
“这是谁啊？也是来劝我们投降的？”
“看着不像普通士兵，莫不是德玛帝国专门找来的牛头人将领？”
“管他是谁，我可不想归顺人类，咱们牛头人怎么能给人类当手下！”
底下的牛头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高台上的二人听清楚。
牛四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同族，心里五味杂陈——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也曾对兽人帝国忠心耿耿，也曾不屑于给人类效力。可他知道，有些事，不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对错。
西西卡看牛头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转头对身边还有些发愣的牛四笑了笑：“牛四大队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牛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这几百名同族的命运，也决定着他能否为李查德大人招揽到一支得力的队伍。他向前跨出一步，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洪亮的声音喊道：
“我勇敢的牛头人战士们，你们好！”
他的声音带着牛头人特有的粗哑，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场。底下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下来，所有牛头人都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我是李查德子爵大人手下的牛头人大队长，我叫牛四。”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来自兽人帝国。我也知道，在兽人帝国，我们牛头人是什么样的处境——每次打仗，我们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先锋，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后面的狮人、虎人铺平道路。我们扛下了最猛烈的炮火，流了最多的血，可到头来呢？我们得到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怒和不甘，这些话，既是说给底下的同族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那是他在兽人帝国忍受了十几年的屈辱。
“我们得到的，是发霉的食物，是破旧的铠甲，是狮人贵族的呵斥，是虎人将领的打骂！我们在战场上拼命，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我们的族长，在兽人大王面前，连坐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个奴隶一样站在一旁听候吩咐！这公平吗？这是我们牛头人应得的待遇吗？”
底下的牛头人纷纷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愤怒和委屈的神情。牛四说的，正是他们心中最痛的地方。在兽人帝国，牛头人就是天生的炮灰，是被其他种族欺压的对象。他们勇猛、忠诚，却从未被真正尊重过。
“我和你们一样，也曾经对兽人帝国抱有幻想，以为只要我们足够勇猛，足够忠诚，总有一天能得到应有的待遇。”
牛四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带着几分苦涩，
“可直到我亲眼看到，我的兄弟在战场上被狮人将领当作诱饵，活活战死，而那位将领却因为‘指挥有方’得到了嘉奖；直到我因为拒绝执行一个送死的命令，被虎人贵族鞭打，差点丢了性命——我才明白，在兽人帝国，我们牛头人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永远都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后来，我走投无路，只能逃离兽人帝国，投靠了李查德大人。”
他的眼神里泛起一丝光芒，那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和感激，
“我原本以为，投靠人类领主，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可我没想到，李查德大人不仅没有因为我是牛头人而歧视我，反而给了我充分的尊重。他让我当了大队长，给了我指挥一支牛头人部队的权力；他给我崭新的铠甲，给我充足的军饷，让我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铠甲，又指了指远处营房区外的一片田地：
“你们看到了吗？那片田地，是李查德大人专门划给我们牛头人的，只要你们愿意加入，将来立下战功，每个人都能分到属于自己的土地；你们的家人，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不用再担心战争的威胁；你们的孩子，可以去学堂读书，不用再像我们一样，只能在战场上拼杀。”
“我不求你们所有人都立刻认同我的想法，”
他的语气诚恳而坚定，
“但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愿意继续忍受兽人贵族的欺辱吗？愿意自己的孩子将来也像你们一样，当一辈子炮灰吗？
愿意永远得不到尊重，像奴隶一样活着吗？如果你们不愿意，如果你们想为自己找一片能安心生活的土地，如果你们想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求一份幸福的未来，那么，就请加入我，加入李查德大人的队伍！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带着你们，用我们的双手和勇气，去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
牛四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所有牛头人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们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对尊重的渴望，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被压抑了太久的希望。
“他说的是真的吗？加入人类队伍，真的能得到尊重？”一个年轻的牛头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我听说过李查德子爵，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类领主，打败了兽人的黄金贵族。”
另一个年长些的牛头人沉吟着说。
“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只要能让我们有口饱饭吃，能得到尊重，跟着谁不一样？”
有人低声附和。
就在这时，牛四又开口了。他知道，这些同族心里肯定还有顾虑，毕竟，他们刚刚被人类打败，对人类多少有些戒备。
“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有顾虑，怕兽人大王会带着大军打回来，怕我们投靠人类后，会被兽人报复。”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但我要告诉你们，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兽人的黄金贵族，已经被李查德大人全部消灭或俘虏；
兽人的精锐部队，在第一次入侵时就损失了一半以上；
剩下的那些散兵游勇，也被德玛帝国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现在的兽人帝国，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没有能力再集结十万大军来攻打我们。就算他们来了，有李查德大人的指挥，有德玛帝国的军队，他们也根本不是对手！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那些牛头人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都清楚，兽人帝国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想要打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不强迫你们，”
牛四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威严，
“现在，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的队伍，成为李查德大人的士兵，那么，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一起争取属于我们的荣誉和土地；
如果你们不愿意，那么，你们将继续以俘虏的身份留在这里，之后会被送去矿山或者工地，做苦力。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些残酷，但这已经是对你们最仁慈的待遇了——换做其他人类领主，恐怕早就把你们当成奴隶卖掉了。”
牛四的话，恩威并施，既给了希望，也点明了后果。底下的牛头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脸上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坚定。
他们想起了在兽人帝国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发霉的食物，想起了狮人贵族的呵斥，想起了战场上那些无谓的牺牲；他们又想起了被俘后的这些日子，西西卡长老给他们的饱饭，给他们的自由活动空间，想起了牛四刚才描绘的美好生活——有土地，有尊重，有未来。
“去矿山做苦力，和当奴隶有什么区别？”
一个牛头人低声说道。
“是啊，不管跟着谁，总比当奴隶强吧？”
另一个人附和道。
“牛四大人也是牛头人，他总不会骗我们吧？跟着他，至少能得到同族的照顾。”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壮实的牛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额前的牛角微微弯曲，眼神里透着几分机灵。他走到高台前，单膝跪地，大声喊道：
“牛四大人，我愿意加入你的队伍！我愿意成为你手下的士兵，为李查德大人征战四方！”
这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牛头人。他的举动，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我也愿意！”
“我愿意加入！”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牛头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纷纷单膝跪地，大声喊着愿意加入。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得空场周围的树木都微微晃动。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牛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他成功了，这些同族，终于愿意相信他，愿意跟着他一起，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奋斗。
很快，大部分牛头人都表达了愿意加入的意愿。空场上，只剩下十几个牛头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表态。他们一个个身材高大，肌肉比其他牛头人更加结实，身上的气息也更加沉稳——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士兵。
牛四的目光落在了这十几个人身上。他心里清楚，这几个人，恐怕就是这支牛头人部队以前的队长或百夫长。他们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坚持，不会轻易服从别人的指挥。
他走下高台，一步步朝着那十几个牛头人走去。他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周围的牛头人渐渐安静下来，都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几个“硬骨头”。
走到那十几个牛头人面前，牛四停下脚步。他的身高比这几个人还要略高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统领千军的威严——毕竟，他现在是李查德大人手下的大队长，手底下已经有了不少士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兽人帝国里任人欺凌的小兵了。
那十几个牛头人虽然在部族里有些实力和地位，但在牛四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忍不住微微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了几分警惕和不服输的神情。
牛四看着他们，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家都同意加入了，你们几个，有什么打算？难道真的要去矿山做苦力，当一辈子奴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