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外,杀气如潮。二皇子拔都的怒吼如同惊雷,炸破了皇宫清晨的宁静。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上百名身披玄黑重甲、手持长戟劲弩的宫廷禁卫,在一众气息彪悍的皇子府死士簇拥下,将幽静的苑落围得水泄不通。刀出鞘,箭上弦,凛冽的煞气惊得苑中鸟雀纷飞,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拔都本人按剑立于阵前,面色铁青,眼中怒火与杀意交织,更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得意与狠厉,仿佛已手握确凿证据,要将这“妖僧”碎尸万段。
苑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净坚魁梧的身形当先迈出,手持长棍,怒目圆睁,虽只一人,那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势与周身流转的璀璨愿力,竟将门外重重兵甲的肃杀之气抵住了几分。他声如洪钟,怒喝道:“何处狂徒,敢在老师清修之地喧哗!”
拔都见出来的并非妙光王佛,而只是其弟子,更是恼怒,剑指净坚:“兀那秃驴!让你师父滚出来受死!他指使弟子勾结慈济院乱党,以邪香毒害丽妃娘娘!人证物证俱在!今日便要拿你等正法,以儆效尤!”
他身后一名宦官模样的男子尖声应和:“殿下明鉴!奴才查得清清楚楚,那慈济院近日所得银钱、经文,皆来自这静思苑!丽妃娘娘所用之香,正是慈济院所赠,内有剧毒‘幽魂草’之成分!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几名被枷锁拷着的慈济院管事也被推搡上前,个个鼻青脸肿,显然受过严刑,被迫指认。
这诬陷来得又快又狠,人证(屈打成招)、物证(香料来源)、动机(被视为异端邪说)一应俱全,看似铁证如山。周围禁卫闻言,看向净坚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敌意。
净坚气得浑身发抖,这等拙劣栽赃,简直侮辱智商!他正要破口大骂,身后传来妙光王佛平和的声音:“净坚,退下。”
妙光王佛缓步走出苑门,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面对刀山剑林,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他目光扫过气势汹汹的拔都,以及那些面带恐惧的慈济院管事,最后落在那名指证的宦官身上,眼神清澈,仿佛能洞彻人心。
“善哉善哉。”妙光王佛合十道,“二殿下,贫僧昨日方入宫,与慈济院素无往来,何来指使之说?至于毒害贵妃,更是无稽之谈。出家人慈悲为怀,岂会行此卑劣之事?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可是受了小人蒙蔽?”
拔都被那平静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厉声道:“妖僧休要狡辩!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来人!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谁敢!”净坚怒吼,长棍一顿,金光暴涨!
“且慢。”妙光王佛抬手制止了净坚,依旧看着拔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喧嚣,“殿下口口声声人证物证俱在。敢问,指证贫僧的‘人证’,可是殿下身后这几位施主?”他指向那几名慈济院管事。
拔都冷哼:“正是!他们已招供,收你银钱经文,在香料中下毒!”
妙光王佛微微摇头,目光中带着悲悯,看向那几名浑身颤抖的管事:“诸位施主,佛前不打诳语。贫僧问你们,可是贫僧或贫僧弟子,指使你们毒害贵妃?你们只需答,是,抑或不是。”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蕴含着安抚与启迪的愿力,直接抚慰着几人惊恐失措的心神。那几名管事原本绝望浑浊的眼神,接触到妙光王佛的目光,竟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想起昨日那位赠经赠银、态度温和的“小师父”净言,又想起今晨如狼似虎的抓捕与酷刑逼供,再想到家中老小……种种情绪交织,一人竟忍不住失声痛哭:“不……不是……是他们逼……”
“住口!”拔都身旁一名侍卫头目厉声喝断,就要上前阻止。
妙光王佛目光一转,看向那头目,眼神依旧平和,却让那头目如遭雷击,动作瞬间僵住。妙光王佛继续对管事们温言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出真相,可得解脱。欺心妄语,业障更深。”
另一名年老的管事老泪纵横,猛地磕头:“圣僧明鉴!是……是宫里的人逼我们这么说的!慈济院的香料从未有问题!我们冤枉啊!”
人证,瞬间反转!
拔都脸色骤变,又惊又怒:“妖僧!你用了什么妖法惑乱人心?!”
妙光王佛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那名指证的宦官:“这位施主,你指认贫僧弟子赠银赠经,便可证其与下毒有关。然,赠银施药,乃慈悲之行,何罪之有?你口口声声香料中有‘幽魂草’,且问,此物特性如何?中毒者有何症状?丽妃娘娘如今状况又是怎样?你可能详述?”
那宦官顿时语塞,他不过是按吩咐行事,哪懂这些细节,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妙光王佛不再追问,转而面对拔都及众军士,声音清越,传遍全场:“殿下,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毒害贵妃,若为真,其因何在?贫僧与贵妃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动机何在?此其一。慈济院行善多年,突然下毒,自毁根基,合乎情理否?此其二。指证之人,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此其三。如此破绽百出之局,殿下聪慧,岂能不明?莫非……是有人欲借殿下之手,行那一石二鸟之计,既除异己,又陷殿下于不义?”
此言一出,如暮鼓晨钟,敲在不少士兵和低级军官心上。他们仔细一想,确实疑点重重。拔都也不是傻子,之前被怒火和野心冲昏头脑,此刻被妙光王佛点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看向皇宫某个方向,那里是幽影教国师通常活动的区域……难道……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来,尖声禀报:“殿下!殿下!丽妃娘娘……娘娘她……剧毒突发,太医说……说怕是……不行了!”
“什么?!”拔都浑身一震,丽妃是他的重要支持者之一,她若死了,这黑锅他岂不是背定了?!他又惊又怒地看向妙光王佛,“妖僧!定是你……”
妙光王佛却突然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殿下,此时追究谁是真凶已非首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丽妃娘娘中毒颇深,寻常医术恐难回天。若殿下信得过,贫僧或可一试,暂且保住娘娘性命,再查真凶不迟。”
拔都愣住了,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和尚不但不趁机撇清,反而要救中毒的贵妃?他到底想干什么?
妙光王佛不再多言,对净坚道:“净坚,你守在此处,任何人不得擅闯静思苑。” 又对闻讯赶来、站在远处观望的宫中总管太监道:“烦请公公带路,往丽妃寝宫。”
那总管太监早已被眼前变故吓得魂不附体,见妙光王佛主动要求救人,又见二皇子迟疑不决,想到皇帝若是怪罪下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大师……这……陛下尚未旨意……”
“陛下那里,贫僧自会分说。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妙光王佛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他竟无视周围剑拔弩张的士兵,径直向丽妃寝宫方向走去。那从容的气度,竟让挡在前面的士兵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拔都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一咬牙:“跟上去!若救不回娘娘,再与你算账!” 他带着亲信和部分禁卫,紧随其后。
丽妃寝宫“绮香殿”内,已是乱作一团。宫女太监哭跪一地,几名太医面色惨白,摇头叹息。凤榻之上,一位绝色女子面色乌黑,气若游丝,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之气,正是中了剧毒之兆。
妙光王佛入内,无视跪倒的众人,径直走到榻前。他并未号脉,只是目光一扫,便已知晓毒性根源正是一种极其阴损的魔道剧毒“蚀魂散”,若非他身负无上愿力,寻常医者确实回天乏术。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净化之力的大慈悲愿力悄然凝聚,轻轻点向丽妃眉心。愿力如温暖的阳光,透体而入,所过之处,那纠缠在经脉脏腑中的阴毒邪气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净化驱散。同时,磅礴的生机愿力滋养着受损的元气。
不过片刻功夫,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丽妃脸上的乌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苍白,再泛起一丝血色。她呻吟一声,竟悠悠转醒过来!
“娘娘!” “醒了!娘娘醒了!” 殿内顿时一片惊呼,夹杂着狂喜与难以置信。
妙光王佛收指,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消耗不小。他对醒来的丽妃合十道:“娘娘体内毒素已清,然元气大伤,需静养时日。” 又转向目瞪口呆的拔都和太医:“此毒名为‘蚀魂散’,性极阴寒,源自魔道,非寻常手段可解。下毒者,当是精通此道之人。”
此言一出,寝宫内瞬间安静下来。蚀魂散、魔道……这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幽影教所在的方向。
拔都脸色煞白,他终于明白,自己差点成了别人手中的刀!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妙光王佛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经过拔都身边时,以仅有两人可闻的声音道:“殿下,权势如虎,驾驭不善,反噬其身。今日之事,望你好自为之。”
留下满殿心思各异的众人,妙光王佛飘然返回静思苑。一场精心策划的死局,被他以慈悲之心与无上智慧,不仅轻易化解,更反将一军,将暗处的阴谋家暴露于阳光之下。经此一事,他在玄都皇宫内的地位,变得愈发微妙而超然。
而幽影教的阴影深处,杀机必将更加炽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