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道与西牛贺洲交界的蛮荒山野,本就人迹罕至,地势险恶。而黑风岭一带,更是其中尤为凶名昭着的绝地。岭如其名,山体多呈一种不祥的暗沉墨色,岩石嶙峋陡峭,植被稀疏,多是些扭曲低矮、叶片带刺的怪木,在终年不散的灰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蹲伏的巨兽。山风穿过嶙峋的石隙与深邃的沟壑,发出呜咽般的呼啸,这风声不似寻常,夹杂着细微的、仿佛无数人低语、哭泣、狞笑混杂在一起的杂音,闻之令人心烦意乱,气血翻腾。空气中弥漫的,已不仅是荒山野岭的土腥与腐叶气息,更有一股粘稠的、仿佛铁锈混合了的腥甜,以及某种焦糊恶臭**的味道,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妙光王佛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片被魔氛浸染的土地上。脚下已无路径,只有兽径与乱石。他步履依旧从容,白衣在灰暗的山色与雾气中,如同一盏不染尘埃的明灯。然而,越是深入,周遭环境的异化便越是触目惊心。
路旁的岩石上,开始出现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斑驳痕迹,但那痕迹深入石髓,非是寻常血迹所能浸染。一些枯死倒伏的树干上,生长出颜色妖艳、形如的诡异菌类,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却引得虫蚁避之不及。地上偶尔可见散落的、严重风化的白骨,有人形,也有兽类,骨殖表面大多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污染过。
他的天眼通自然运转,所见已非表象。这片山岭的地脉,如同患了恶疾的血管,原本应流淌的温和地气,此刻变得紊乱、滞涩,且夹杂着丝丝缕缕墨绿色的阴毒邪气。这邪气与幽影教的阴冷、魔元的暴烈皆不相同,更偏向一种混乱、扭曲、腐化万物生机的特性,与那“诡僧”身上散发的堕落佛力隐隐同源。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污秽帷幕笼罩,连本该普照大地的天光,落在此处也显得黯淡、无力**。
“阿弥陀佛。” 妙光王佛低声诵号,声音在呜咽的山风中清晰可闻,带着一种涤荡污浊的力量,将他身周数丈内的灰雾与腥臭稍稍排开。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本身,正在缓慢地“死去”,或者说,被某种邪恶的力量强行扭转、异化。生灵在此,轻则心神受扰,暴躁易怒,重则血肉畸变,魂魄蒙尘。那些逃难的百姓所言非虚,此地已成绝域。
行至一处狭窄的一线天峡谷前,风势更急,那呜咽声中混杂的诡异低语也愈发清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耳边窃窃私语,试图钻入脑海,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与妄念。寻常人至此,只怕顷刻间便会心智失守,陷入疯狂。
妙光王佛神色不变,只是脚步微微一顿。他并非受到干扰,而是在这嘈杂的邪音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孩童哭泣声,以及几缕充满绝望与求生欲的生人气息,正从前方的峡谷深处传来。
他抬步走入峡谷。两侧峭壁高耸,遮天蔽日,光线愈发昏暗,雾气浓得化不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那邪异的低语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无形的冰冷触手试图缠绕上来,侵蚀护体灵光。然而,在触及妙光王佛身周那无形无相、却至纯至净的愿力场时,这些邪念低语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瞬间蒸发、净化,无法近身分毫。
峡谷蜿蜒曲折,地上散落着更多惨白的骨骸,有些骨骸的姿势扭曲,显然死前经历了极大痛苦。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用暗红色颜料(疑似血混合矿物)涂抹的扭曲符号,这些符号充满了亵渎与混乱的意味,看久了竟让人有种头晕目眩、恶心欲呕的感觉。妙光王佛目光扫过,已认出这些符号与幽影教的符文体系有部分相似,但更加原始、暴戾,更接近某种萨满邪祭与堕落佛门密咒的粗暴结合。
哭泣声与生人气息越来越近。转过一道急弯,前方景象豁然开朗,却更显诡谲恐怖。
峡谷尽头,是一处被环形山壁包围的天然石坪。石坪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以白骨、黑色岩石、扭曲树干搭建而成的简陋祭坛!祭坛约莫丈许高,呈不规则的圆锥形,顶端插着一面以人皮绷制、绘满诡异血色符文的破烂幡旗,无风自动,散发着浓郁的血腥与怨念。祭坛周围的地面,刻画着一个复杂而邪异的巨大法阵,阵纹中流淌着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凝固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而祭坛之下,捆绑着七八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苗人!有男有女,还有两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正吓得瑟瑟发抖,低声啜泣。他们被粗糙的藤蔓捆在几根木桩上,嘴里塞着破布,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其中一名头发花白、脸上刺有靛蓝蝌蚪纹的老苗巫(类似黑苗峒的阿夏),似乎试图反抗过,额头有伤,气息萎靡。
更令人心悸的是,祭坛周围,或坐或立,围绕着十余名**形态诡异的“僧人”!
这些“僧人”身披破损不堪、沾满污秽的暗红色或的僧袍,依稀能看出原本的制式,但早已面目全非。他们大多体型佝偻,关节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有的地方甚至溃烂流脓。最骇人的是他们的面容:眼窝深陷,瞳孔缩小,闪烁着不正常的幽绿或血红光芒;嘴角咧开,露出尖利发黄的牙齿,涎水不时滴落;表情呆滞、疯狂、充满饥饿与暴戾,毫无僧人应有的慈悲与宁静。他们手中拿着破损的木鱼、残破的经卷、甚至人腿骨制成的法器,有的在无意识地敲打、翻动,发出杂乱刺耳的噪音;有的则直勾勾地盯着祭坛上的俘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贪婪低吼。
这便是诡僧!被魔气彻底侵蚀、扭曲了心智与肉身的堕落佛修!他们身上仍残留着佛门功法的微弱波动,但那力量早已变质、腐化,与弥漫此地的混乱邪气同流合污,反而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
此刻,一名体型尤为高大、身披暗金边破损袈裟、头戴扭曲骷髅冠的诡僧,正站在祭坛前。他手中捧着一卷以人皮鞣制、黑气缭绕的经卷,口中发出嘶哑、扭曲、仿佛金属摩擦的诵经声。这声音完全扭曲了佛经真意,充满诱惑、恐吓与亵渎,试图侵蚀俘虏的心神,激发其恐惧,为接下来的血祭做准备。他每诵念一句,祭坛上那面人皮幡旗便无风自动一下,阵法中的暗红液体也随之微微荡漾,散发出更浓的邪气。
显然,这是一场正在进行的邪恶血祭仪式!这些诡僧,欲以活人生魂与血肉,祭祀或喂养某个未知的邪物,亦或是在修炼某种阴毒邪法!
“呜……阿爸……我怕……” 一个被绑的苗人女童终于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在诡谲的诵经声中格外刺耳。
那主持仪式的诡僧头目,幽绿的瞳孔猛地转向女童,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嘶声道:“恐惧……鲜美的恐惧……佛祖……喜欢……” 他放下经卷,伸出枯瘦、指甲漆黑尖长的手,向着女童的头顶缓缓抓去!指尖黑气缭绕,带着摄魂夺魄的邪力!
“不!别碰我女儿!” 被绑的苗人汉子目眦欲裂,疯狂挣扎,却无济于事。
就在那漆黑利爪即将触及女童天灵盖的刹那——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清越、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安定所有神魂的佛号,如同定海神针,骤然在这充满邪异噪音与恐惧的绝地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诡僧嘶哑的诵经、杂乱的法器敲击、俘虏的哭泣与挣扎,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存在的耳中、心中!
那诡僧头目的动作猛然僵住,幽绿的瞳孔骤缩,霍然转头,看向峡谷入口方向。
所有诡僧,包括那些看似呆滞的,也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用充满暴戾、混乱与一丝惊疑的幽绿\/血红眼瞳,锁定了那个不知何时已静静立于石坪边缘的白衣身影**。
妙光王佛手持锡杖,立于昏暗的峡谷与阴森祭坛的交界处,月光(透过浓雾的微光)与祭坛邪异的暗红光芒交织,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神色平静,目光清澈,无悲无喜,无惊无惧,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祭坛,注视着那些诡僧,注视着那面人皮幡旗与流淌的邪阵。
他的出现,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他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威压或凌厉的杀气,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宁静与包容,如同浩瀚星空,无垠大海,反而让那些充满攻击性与混乱的诡僧,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与隐隐的威胁。
“和……尚?” 诡僧头目嘶哑地开口,声音中充满疑惑与被侵入领地的暴怒,“你……是……谁? 敢……打扰……佛爷的……祭祀?!” 他将自己称为“佛爷”,语气中充满了亵渎与狂妄。
妙光王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本心、拷问灵魂的力量:“披着袈裟, 行此 修罗 之事; 口称 佛陀, 心怀 豺狼 之念。 尔等 可还 记得, 何为 佛? 何为 法? 何为 僧?”
“佛?” 诡僧头目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尖利刺耳的怪笑,“哈哈……佛?力量!永生!随心所欲!这才是佛!你这蠢和尚,懂什么!既然来了,就一起……献给佛祖吧!” 他眼中幽绿光芒大盛,身上堕落扭曲的佛力混合着浓烈的邪气轰然爆发,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扬!
“吼——!”
围绕祭坛的十余名诡僧,如同被扯动丝线的木偶,齐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眼中凶光大盛,舍弃了原本的“法器”,或赤手空拳,或抓起地上的石块、骨棒,周身黑气翻滚,速度极快、姿势怪异地朝着妙光王佛猛扑而来!他们行动间,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有些甚至手脚并用,如同野兽,完全失去了“人”的形态。
与此同时,那诡僧头目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诵更加急促、扭曲的咒文。祭坛上那面人皮幡旗猎猎作响,骤然射出道道漆黑的、如有实质的怨魂触手,从空中缠绕向妙光王佛!地上的邪阵阵纹血光大放,一股强大的吸力与禁锢之力蔓延开来,试图束缚妙光王佛的行动,并抽取**他的生机与魂魄!
面对这四面八方、有形无形的狂暴攻击,妙光王佛不闪不避,甚至未曾移动半步。他只是轻轻一顿手中锡杖。
“嗡。”
锡杖底端与地面岩石接触,发出一声低沉、浑厚、仿佛能震动地脉、涤荡乾坤的清鸣。这声音并非巨响,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正大、破除虚妄的本源之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
那些扑到近前、面目狰狞的诡僧,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的铜墙铁壁,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狠狠撞在四周的山壁或祭坛基座上,筋断骨折,黑血狂喷,发出凄厉的惨嚎。他们身上的黑气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烟雾,迅速淡薄、消散,露出下面更加可怖、的腐坏肉身。有些实力较弱的,甚至直接瘫软在地,抽搐着失去了行动能力。
那些从空中缠绕而来的怨魂触手,在触及涟漪的瞬间,如同雪花落入岩浆,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人皮幡旗剧烈颤抖,发出哀鸣,表面的血色符文迅速黯淡。
地面上那邪异的法阵,阵纹中的暗红液体如同被煮沸,剧烈翻滚、蒸发,散发出更加刺鼻的恶臭,但邪力却在飞速流逝。那股吸力与禁锢之力,在涟漪荡过时,如同阳光下的朝露,冰消瓦解,再无半点效用。
只是一顿锡杖,十余诡僧攻势尽破,邪阵摇摇欲坠!
那诡僧头目骇然失色,他赖以控制、强化这些堕落同修、并沟通邪力的阵法与幡旗,竟然在这白衣僧人轻描淡写的一击之下,近乎崩溃!这是什么修为?什么神通?
“你……你不是普通和尚!你是……佛敌!” 诡僧头目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力量本质被压制的恐惧。他狂吼一声,再不敢留手,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散发着浓郁魔气与堕落佛力的黑血**,尽数洒在那卷人皮经卷上!
“唵!嘛!呢!叭!咪!吽!” 他嘶声念出六字真言,但音节扭曲、颠倒、充满亵渎之意!随着这扭曲的真言,人皮经卷黑光大盛,猛地展开,从中涌出滔天的黑气,黑气之中,隐约浮现出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这些面孔,竟大多穿着僧衣,赫然是被其吞噬、炼化的其他佛修生魂**!
“万魂噬佛! 给我吞了他!” 诡僧头目面目狰狞,将经卷朝着妙光王佛狠狠掷出!那蕴含了无数堕落佛修怨魂与浓郁邪力的黑气,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狰狞鬼面,张开漆黑的巨口,带着吞噬一切光明、污染一切清净的恐怖威势,朝着妙光王佛当头噬下!这是他以邪法强行逆转、亵渎佛门六字大明咒所炼的最恶毒的神通,专破佛门正法,污人金身,蚀人神魂!
面对这遮天蔽日、怨魂哭嚎的恐怖一击,妙光王佛终于动了。他并未后退,也未施展任何宏大的佛法神通,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舒展,掌心向上,对着那扑来的狰狞鬼面,轻轻一托。
这个动作,简单、古朴,仿佛只是托起一盏油灯,承接一滴甘露。
然而,就在他手掌托起的刹那,掌心之中,一点温润、纯净、不染丝毫烟火气,却仿佛蕴含了宇宙诞生之初第一缕光、万物寂灭之后最后一点暖的琉璃色光晕**,悄然亮起。
光晕初时不过豆大,却瞬间膨胀、扩散,化作一轮清澈、明亮、充满无限慈悲、智慧、安宁、祥和的清净圆光,将妙光王佛笼罩其中,更照亮了这昏暗、污秽**的峡谷石坪!
这清净圆光,并非攻击,亦非防御,而是妙光王佛自身无上正等正觉、圆满慈悲智慧的自然显化,是佛法最根本的光明,是净化一切污秽、驱散一切黑暗、安抚一切痛苦的本源之力!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妙光王佛的声音,在这清净圆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庄严、宏大、直指人心。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洗涤灵魂、唤醒本真的力量。
那狰狞鬼面、滔天黑气、无数怨魂哀嚎,在触及这清净圆光的瞬间——
如同沸汤泼雪,骄阳融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抗。只有无声无息的消融、净化、解脱。
黑气迅速淡化、消散;鬼面扭曲、模糊,最终化作缕缕青烟;怨魂哀嚎声戛然而止,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清净圆光的照耀下,脸上的痛苦、怨毒、疯狂迅速褪去,露出茫然、继而是解脱、安宁的神色,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轻盈,最终化作点点微光,向上飘升,消散在圆光之中——他们被净化、超度了。
那卷作为邪法核心的人皮经卷,在失去黑气支撑后,“嘭” 地一声自行燃烧起来,火焰却是纯净的金色,瞬间将其烧成灰烬,连一丝邪气都未曾留下。
“不——!我的万魂经!我的力量!” 诡僧头目发出绝望而癫狂的嘶吼,他最强的神通,赖以横行、晋升的邪宝,在这白衣僧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感受到自身与经卷、与那些怨魂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一股反噬之力袭来,让他七窍流血,气息骤降。
妙光王佛托着那轮清净圆光,缓步向前。圆光所照之处,地面上邪阵阵纹彻底湮灭,祭坛上那面人皮幡旗也无火,寸寸化为飞灰。捆绑俘虏的藤蔓,如同被利刃切割,齐齐断裂。
那些被净化圆光照耀到的诡僧,无论受伤轻重,皆是浑身剧颤,身上的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消散、蒸发。他们眼中的幽绿\/血红光芒迅速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痛苦、迷茫,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属于“人”的惊恐与悔恨。有些抱着脑袋痛苦嘶嚎,有些瘫倒在地,涕泪横流,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妙光王佛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七窍流血、气息萎靡、却仍用怨毒而恐惧**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诡僧头目身上。
“尔本佛子, 误入 歧途, 受邪 法侵染, 身心 俱损, 造孽 深重。 然 佛法 无边, 慈悲 为怀。 今 邪法 已破, 魔障 暂消。 可愿 放下 屠刀, 重归 正道? 道出 尔等 来历, 背后 主使, 或可 得 一线 生机。” 妙光王佛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直透灵魂的力量。
“正道?哈哈……哈哈哈!” 诡僧头目惨笑着,眼中却流下混着黑血的泪水,“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黑佛……吞噬了我们……给了我们力量……也拿走了……一切……” 他神智似乎清醒了一瞬,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悔恨,“是……是流沙……深处的……黑莲寺……无面佛……他……他是一切……的源头……他……在炼制……万佛朝宗……大阵……需要……无数生魂与高僧金身……我们……只是粮食……和工具……”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气息越来越弱,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头一歪, 气绝身亡。但在他死亡的瞬间,其眉心处,一点极其隐晦的黑色莲花印记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消散。
妙光王佛眉头微蹙。黑莲寺……无面佛……万佛朝宗大阵……这名字听起来,便充满了不祥与极大的野心。以生魂与高僧金身为材料……这已不仅是堕落,而是彻头彻尾的魔道行径!这“无面佛”,恐怕就是统合了诡僧、幽影教、乃至西牛贺洲本土魔元萨满邪术的幕后黑手之一,甚至是流沙魔氛爆发的直接推动者!
他收起清净圆光,石坪内恢复了昏暗,但那股浓重的邪气与压抑感已荡然无存,唯有淡淡的檀香般的清净气息残留。那些幸存的诡僧,大多已瘫软在地, 陷入昏迷或神智混乱,但身上的邪气已十去八九,暂时无害。被救的苗人俘虏,在最初的呆滞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与对妙光王佛的千恩万谢。
妙光王佛先以愿力稍稍安抚受惊的俘虏,助其恢复体力,又检查了那些昏迷的诡僧。他们体内邪根已除,但身心受损严重,魂魄蒙尘,金身(若有)被污,已然废了,且记忆恐怕也混乱、缺失。即便醒来,也多半是痴傻或记忆全无,再难为恶,却也难复旧观。此乃入魔之惨痛**代价。
“此地 不宜 久留。 邪阵 虽破, 然 动静 或已 惊动 彼方。” 妙光王佛对那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爬起来向他叩拜的老苗巫说道,“你等 可知 附近 安全 去处? 需 速离。**”
老苗巫涕泪交加,以生硬的汉话夹杂苗语,指明了出山前往附近一个尚未被完全波及的小苗寨的路径,并表示愿意带路。
妙光王佛点点头,让老苗巫带着被救的苗人,互相搀扶,速速离去。至于那些昏迷的诡僧,他略一沉吟,以愿力暂时封印了其残存的微弱邪能与行动能力,任其留于此处。是生是死,是继续痴傻还是被后来者发现,皆看其自身造化与因果了。
待众人离去,石坪内只剩下妙光王佛一人,以及破碎的祭坛、灰烬、昏迷的诡僧与尚未散尽的淡淡清净气息。
他立于原地,灵觉全力展开,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黑风岭的每一寸土地,感应着那“无面佛” 与“黑莲寺” 可能残留的蛛丝马迹,以及更深处——流沙方向那冲天的魔气。
“黑莲寺……无面佛……万佛朝宗……” 妙光王佛望向西南,那魔气最为浓烈、污秽之处,目光深邃如渊。
看来,这西牛贺洲的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而他所要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被魔气侵蚀的诡僧与幽影教爪牙,更可能是一个企图以邪法颠覆佛门、祸乱一洲甚至九寰的庞大而古老的邪恶组织。
前路,凶险未卜。然佛法光明,亦将照破这重重魔障。
他不再停留,手持锡杖,转身,向着流沙深处,向着那“黑莲寺” 可能所在的方向,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身影,渐次融入那愈发浓重、粘稠的灰暗雾气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