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盐铁转运使,崔沆。”
赵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
这个名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刚刚燃起希望的议事堂内。崔沆,出身清河崔氏,大唐最有权势的门阀之一。盐铁转运使,更是掌握着帝国经济命脉的巨擘。他若开口,言出法随,一张小小的“盐引债券”,确实会被轻易碾碎。
黄巢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上,那条蜿蜒如龙的大运河。
“慌什么。”黄巢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赵璋都感到意外,“他有他的法,我有我的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想在规则里玩死我们,那我们就换个玩法,让他连上牌桌的机会都没有。”
赵璋愣住了:“大帅的意思是?”
“江南的商人,认的是钱,不是法。”黄巢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扬州城外,运河入江口的一座不起眼的小岛上,“传我命令,以大齐财政司的名义,广发请柬。三天后,在这座‘金鳌岛’上,召开第一届‘大齐盐业投资峰会’!”
投资峰会?
赵璋嘴巴半张,脑子里全是问号。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想办法应对崔沆的法理封杀,怎么还搞起这种闻所未闻的名堂?
……
三天后,金鳌岛。
数十艘商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这座昔日荒无人烟的小岛。江南有头有脸的商人们,几乎都收到了那份奇怪的请柬。
请柬的纸张雪白细腻,触手温润,远胜官府的黄麻纸。上面没有杀气腾腾的招降檄文,而是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名为“宋体”的方块字,清晰地印着“商业邀请”四个大字。措辞客气,条理分明,若不是落款那个刺眼的“大齐财政司”,他们几乎以为是京城某个新贵举办的雅集。
可当他们提心吊胆地登上岛屿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没有刀枪林立,没有杀气腾腾的叛军。
迎接他们的,是一条用石灰和碎石铺成的小路。路边插着木牌,上面写着“来宾登记处”、“茶歇区”、“主会场”等奇怪的词语。
主会场设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帐篷里,里面非但没有肃杀之气,反而更像一个热闹的商会。一排排整齐的桌椅,每张桌上都摆放着洁白的瓷杯和一小碟精致的点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会场正前方。左边是一个样品展示台,上面摆放着几盘雪白如霜的盐粒,旁边标注着“纯度”、“杂质含量”等数据。右边则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木炭,清晰地标注出了“运河贸易区划”,甚至详细到了某个河段的预计通航吨位和“推荐商路”。
这群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本以为是来赴一场鸿门宴,谁知却闯进了一个让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未来世界”。他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恐,正慢慢被一种名为“好奇”和“震撼”的情绪所取代。
“诸位掌柜,请上座!”
一个穿着文士袍,戴着金丝眼镜(黄巢用系统积分兑换的水晶磨制)的年轻人走上台前,他正是以“大齐财政司长”身份亮相的赵璋。
在他的身后,黄巢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抱着胳膊,靠在一根柱子旁,给自己挂了个“首席技术顾问”的头衔。而李师师,则作为“医疗后勤顾问”,安静地坐在侧席,面前摆着几个瓶瓶罐罐,上面贴着奇怪的标签。
“开门见山,时间宝贵。”赵璋推了推眼镜,学着黄巢教他的开场白,“今日请诸位来,不谈风月,只谈生意。第一,盐。第二,路。第三,安全。”
没有一句废话。
赵璋直接用数据说话,将精盐提纯后的利润率、新航道能缩短的时间成本、以及最重要的——由大齐军提供“武装护航”,能为每艘船省下多少雇佣镖师的“安保成本”,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台下的商人们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这些数据,就像一把把精准的刻刀,剖开了商业的本质,将那血淋淋的利润,赤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就在这时,赵璋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说道:“当然,我们也知道,有些商路上的关卡,被某些大商会把持,小商家的船想要通过,光是‘孝敬’就得扒掉一层皮。对于认购我们‘盐引债券’的合作伙伴,大齐将开辟‘专属航道’,绕开这些盘剥,由我军战船亲自护送!”
此言一出,场内瞬间炸开了锅!
坐在前排的几个大盐商脸色一变,而坐在后排的许多中小商人,眼中却爆发出炙热的光芒。赵璋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最大的痛点!他们受那些大商会、大世家的气,已经太久了!
这正是黄巢在峰会前,利用系统对整个江南商圈进行推演后,得出的结论。他要的不是所有人的支持,而是精准地分化他们,拉拢大多数,孤立一小撮。
“一派胡言!”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场内的骚动。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富态,身穿锦袍的老者猛地站了起来。
江南第一盐商,“钱百万”!
钱百万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休要被这黄口小儿蒙骗!反贼就是反贼,今日说得天花乱坠,明日拿了你们的银子,你们找谁哭去?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场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钱百万在江南商圈的地位举足轻重,他一开口,许多刚刚还蠢蠢欲动的中小商人,又立刻犹豫起来。
赵璋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正不知如何应对。
角落里,黄巢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系统,启动对‘钱百万’的深度心理剖析。】
【收到。消耗5000民心值……剖析完成。】
【目标人物最大心病:其独孙钱有福,年方七岁,身患罕见皮肤顽疾,状若牛皮,奇痒无比,遍寻江南名医无果,已折磨其三年之久。】
成了。
中场茶歇时,商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钱百万正端着茶杯,一脸不屑地听着几个小商家的奉承。
“钱老,您可真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没错,差点就着了这反贼的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麻衣的“技术顾问”端着茶杯“不小心”从他身边走过,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嘀咕了一句。
“唉,可惜了,师师那‘青霉菌’疗法,对各种皮肤顽疾有奇效,尤其是对付那种牛皮癣一般的恶疾,本想推广开来造福一方,奈何……”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钱百万的心上!
“青霉菌”?皮肤顽疾?牛皮癣?
钱百万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他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那个即将走远的麻衣青年:“你,你方才说什么?!”
黄巢转过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这位老丈,你我认识?”
“你方才说的‘青霉菌’!可能治皮肤病?”钱百万的声音都在发颤,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倨傲。
“哦,那个啊。”黄巢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们李顾问最近在研究一种从发霉的橘子皮上提取的东西,对付感染化脓、皮肤红肿有奇效。不过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入不得您这样大人物的法眼。”
说完,他便要离开。
“先生留步!”钱百万一把抓住了黄巢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敢问……敢问李顾问在何处?老朽,老朽愿出万金,求一良方!”
黄巢“勉为其难”地将他引荐给了李师师。
李师师在听完钱百万颤抖着描述完孙子的病情后,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此乃‘特效药膏’的样品,钱员外可先拿回去给令孙试用。一日三次,涂抹于患处即可。”
峰会结束时,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专属航道”的致命吸引下,超过七成的中小商人,掏空了家底,踊跃认购了“盐引债券”。
而钱百万,则心急如焚地带着那瓶药膏,第一个离岛。
是夜,三更。
一艘小船悄无声息地再次靠上了金鳌岛。钱百万独自一人,在亲卫的引领下,走进了黄巢的营帐。
他二话不说,纳头便拜,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与感激:“黄帅!神医!真是神医啊!小孙的顽疾,不过涂抹了两次,红肿便已消退大半,也不再哭喊痛痒了!”
黄巢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黄帅!”钱百万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票据,双手奉上,“峰会上剩余的债券,老朽一人全包了!只求黄帅能持续提供神药!”
他顿了顿,又从另一个怀里,摸出了一卷羊皮。
“这是……扬州城的城防图。老朽愿为大帅拿下扬州,尽一份心力!”
看着钱百万离去的背影,黄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金钱、人心、城防图,一石三鸟,这场投资峰会,赚大了。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赵璋便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不,那不是凝重,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恐惧的神情。
他手里拿着刚刚清点完毕的票据账本,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鬼神听了去。
“大帅……”赵璋的脸色煞白如纸,嘴唇都在哆嗦,“我们……我们好像被设计了。”
黄巢眉毛一挑。
“钱百万用来买债券的银票,我刚才仔细核对,发现有七成,都是‘崔氏钱庄’的本票!”
赵璋的声音带着哭腔:“崔沆不是在法理上封杀我们!他……他是在用自己的钱,‘投资’我们!他想借我们的手,去打烂大唐的运河,他要彻底搞垮朝廷的漕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