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餐桌一角。高育良慢慢搅动着碗里的白粥，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吕州电视台早间新闻正重播着钢铁厂工人代表领到第一批补发工资的画面（分批发放），一张张朴实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亮色。他端起碗，刚喝了一口，放在桌边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四个字。
他的现代灵魂内心的小人儿瞬间绷直了脊背——这种时候的陌生来电，往往意味着风暴眼又转了方向。他放下碗，指尖划过接听键，一个刻意压低的急促男声立刻撞入耳膜：“高书记！我要举报！赵立夏…赵立夏在豪江花园101房养了个情妇，叫李娟！绝对有问题！”
电话戛然而断，只剩忙音嗡嗡作响。高育良面沉如水，心底的小人儿却已冷笑一声：果然，白条只是引子，底下还藏着真正的脓疮。
“林秘书，”他电话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刻联系祁同伟局长，让他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带可靠的人，去豪江花园101房，找一个叫李娟的女人。注意，”他加重语气，“隐蔽、迅速！另外，请市纪委的李钢书记也派得力干将过去，双管齐下！”群众的眼睛什么时候都是明亮的！
豪江花园101室厚重的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精心修饰、带着明显戒备的年轻脸庞。“找谁？”李娟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市公安局，祁同伟。”祁同伟亮出证件，目光锐利如鹰隼，“李娟女士，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调查。”他身后，几名精干的干警和市纪委的同志肃然而立。
李娟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强作镇定：“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她下意识想关门，门缝却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牢牢抵住。
“是与不是，调查完自有分晓。请配合。”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他身后的干警迅速出示了搜查令。
一行人进入室内。装修堪称奢华，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祁同伟锐利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寸，市纪委的同志则直奔卧室和书房。李娟被暂时请到客厅沙发坐下，一名女干警陪同。她绞着手指，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客厅角落那面巨大的装饰镜墙。
常规的搜查很快结束，反馈令人失望：衣帽间的名牌包和首饰不少，但价值有限；书桌抽屉里只有些日常票据；银行账户流水也被调取，显示李娟名下存款仅有二十余万，与她这奢华的住所格格不入。
祁同伟走到那面巨大的镜墙前，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镜面。他心中一惊，这厚度不对！绝对有夹层！他屈起指节，沿着镜墙边缘，一寸寸地、极其耐心地叩击过去。
叩击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当敲到镜墙右下角靠近踢脚线处时，声音陡然变得空洞！祁同伟眼神一凛，手指沿着那细微的缝隙摸索，猛地发力一抠——一块伪装得极好的镜面饰板应声弹开，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夹层！
“我的天……”饶是见多识广的纪委干部，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夹层里，一捆捆崭新的、尚未拆封的百元大钞，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同沉默的红色砖块，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初步估算，数额惊人！
李娟瞬间面如死灰，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沙发上。
市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面对如山铁证和祁同伟强大的心理攻势，李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交代：“是…是赵立夏…他…他让我保管的…他说放他那儿不安全…呜…”
“赵立夏自己交代了吗？”高育良在电话里问祁同伟，声音平静无波。
“还没完全松口，只承认与李娟的关系，对约5000万元的巨额现金来源含糊其辞。”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即将破局的兴奋。
高育良心中高兴，查到了5000万现金，好事，这样有足够的钱补发工人的所有欠薪了！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吕州市委大院门口渐渐聚集的人群——那是自发前来表达感谢的吕州钢铁厂部分工人代表，他们拉着一条朴素的红底黄字横幅：“青天书记，为民做主！”横幅在晨光中微微飘动。
他沉默了几秒，对电话那头的祁同伟说：“把李娟的供词和现场取证照片，整理一份清晰的摘要。另外，告诉赵立夏，他堂弟赵北、侄子赵天，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他们交代得比他痛快。”
电话那头传来祁同伟了然的声音：“明白！”
高育良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直通汉东权力核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赵立春沉稳中带着惯常威严的声音：“育良同志？吕州钢铁厂的事，处理得很快，很稳妥，立夏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育良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眼底却一片冰寒：“赵书记言重了。麻烦不敢当，职责所在。不过，关于立夏同志的问题，可能比我们最初预估的要复杂和严重得多。”
他语气平缓，字字清晰，“在调查他违规签批巨额白条的过程中，我们意外发现了其他重大违纪违法线索，涉案金额特别巨大，有5000多万，证据确凿。相关人员李娟、赵北、赵天等人的口供，也都指向立夏同志是核心人物。根据组织原则和党纪国法，恐怕…必须从严、从快处理了。您看？”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他的现代灵魂内心的小人儿仿佛能穿透电波，“看见”那位封疆大吏脸上瞬间褪去的血色和极力压抑的惊怒。
最终，赵立春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育良同志…依法依规…秉公处理吧。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放下电话，高育良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这个电话，既给了赵立春面子，又可以放心大胆，从严，从快处置赵立夏等相关人员！
窗外，工人代表们的横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他拿起内线电话：“林秘书，安排一下，我出去见见钢铁厂的工人代表们。”
然而，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市委大楼门口，正欲走向那群质朴的工人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停在人群外围。
车门打开，一双踩着精致高跟鞋的修长美腿率先落地。高小琴一身利落的米白色套装，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遥遥锁定了正被工人们热情簇拥的高育良。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了然，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致盎然。
高育良心头微微一沉，这位龙腾集团的海归精英总经理，此刻现身，绝非偶然。下一轮看不见硝烟的智斗与规则博弈，已然随着她的脚步，无声降临。
高育良刚走到吕州钢铁厂的工人代表面前，一个老工人大声问道：“高书记，听说我们钢铁厂的学校，医院划归地方政府，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