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的训练又有了新进展。
这天清晨,汐月没有带她去观海亭,而是领着她来到王宫藏书阁的深处。这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室,四面墙壁都是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泛黄的古籍。空气里有陈旧纸张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从今天开始,我们学点理论。”汐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兽皮书,“这是海族先辈关于‘气场感知’的记载。虽然你的能力更偏向天生,但了解前人的经验,能让你少走弯路。”
陈婉在书桌前坐下,汐月翻开书页。书里不仅有文字,还有许多手绘的图解——各种气场的形状、颜色、流动方式的示意图。
“你看这里。”汐月指着一幅图,“这是‘平静气场’,形状圆润,颜色柔和,流动缓慢。通常出现在心境平和、无病无灾的人身上。”
又翻一页:“这是‘焦虑气场’,边缘尖锐,颜色发灰,流动紊乱。通常是遇到了难题或危险时的表现。”
陈婉看得认真。这些图解把她模糊的感觉具象化了,以前她只知道“这个气场让人舒服”“那个气场让人不安”,现在明白了背后的原理。
“那汐月姐姐,”她指着其中一幅图,“这个深蓝色、形状像漩涡的气场是什么?”
那幅图很特别,深蓝色的漩涡中夹着一点金色的光,看起来既美丽又危险。
汐月的表情严肃起来:“这是‘执念气场’。当一个人对某件事或某个人有极深的执念时,即使肉身消亡,这份执念也可能以气场的形式残留下来,经年不散。”
她顿了顿:“你之前感知到的那个深蓝色影子,很可能就是这种执念气场。”
陈婉睁大眼睛:“它……它已经……”
“不一定。”汐月摇头,“执念气场也可能源自活人,只是执念太深,气场异于常人。但不管是哪种,拥有这种气场的存在,往往都经历过很深的情感和漫长的孤独。”
她合上书:“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你主动接触。执念太深的东西,就像深海漩涡,靠近了容易被卷进去。”
陈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训练结束后,她在回商会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那个深蓝色的影子……到底是谁的执念?又在执着什么?
走到半路,她忽然停下脚步。
手腕上,汐月给她的手链微微发烫。而烫感传来的方向……不是海边,是城西。
陈婉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城西走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去看看。
城西是碧波城的老城区,街道狭窄,房屋低矮。这里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还有不少外来的商人临时租住。陈婉循着手链的指引,拐进一条小巷,在一栋不起眼的两层木楼前停下。
手链的烫感在这里达到顶点。
陈婉抬头看着这栋楼。很普通,外墙斑驳,窗户紧闭。但她能感觉到,二楼最东边的房间里,有一团极其浓郁的、悲伤的执念气场。
深蓝色,像最深的海。
和她在海边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她心跳加速,转身想离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二楼的窗户忽然开了一条缝。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苍白得没有血色,指尖泛着淡淡的蓝。手里握着一个东西,轻轻放在窗台上。
然后窗户关上了。
陈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抬头看窗台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木盒,很旧,边缘已经磨损。盒盖是打开的,里面放着一块灰白色的蜡状物——是龙涎香。
和她之前在商会见过的那批,一模一样。
陈婉的心砰砰直跳。她左右看看,巷子里没有人。犹豫再三,她还是踮起脚,伸手把木盒拿了下来。
木盒很轻,龙涎香的香气飘散出来,清凉中带着淡淡的忧伤。盒底还垫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勿寻。”
字迹清秀,但笔画间透着疲惫,像用尽力气才写出来。
陈婉握着木盒,站在巷子里,许久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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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唐笑笑在商会里接待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来的是个年轻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普通的蓝色布裙,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坚韧。
“唐掌柜。”女子行了一礼,“小女子姓林,单名一个‘汐’字。从东海来,有事相求。”
“林姑娘请坐。”唐笑笑示意她坐下,“东海离碧波城甚远,姑娘一路辛苦了。”
林汐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有些拘谨:“不辛苦。只要能见到唐掌柜,再远也值得。”
“姑娘找我何事?”
林汐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块深蓝色的鳞片,巴掌大小,光泽温润,边缘有些磨损。
唐笑笑看到鳞片的瞬间,心猛地一跳。
那颜色,那光泽……和她曾经拥有的那块黑色石头,太像了。
“这是……”她声音有些发紧。
“这是家兄的护心鳞。”林汐轻声说,“五年前,家兄离开东海前,把它交给我,说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我带着它来找您。”
“家兄是……”
“家兄名叫蓝玉。”林汐看着唐笑笑,“唐掌柜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唐笑笑的手微微颤抖。
蓝玉。
果然是他。
“蓝先生他……”她艰难地开口,“他还好吗?”
林汐摇摇头,眼圈红了:“家兄五年前离开东海后,就再没回来。只托人带回过几封信,还有……一些东西。最后一封信是三年前收到的,他说自己要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可能回不来了。”
她顿了顿:“但他嘱咐我,如果五年后他还没回来,就带着这片鳞片来碧波城找您。他说……您一定会帮我。”
唐笑笑看着那片鳞片,心里五味杂陈。五年了,她终于等来了蓝先生的消息,却是这样的消息。
“林姑娘,”她轻声问,“蓝先生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林汐擦了擦眼睛:“家兄在信里说,东海近来不太平。深海中有异动,一些古老的存在似乎苏醒了。他让我来提醒您,小心深海,也小心……来自深海的注视。”
唐笑笑想起陈婉感知到的那个深蓝色影子,想起废弃码头下的凝视,想起那悲伤而孤独的气场。
“还有,”林汐从布包里又取出一样东西——是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羊皮纸,“这是家兄留下的海图。上面标注了东海几处需要注意的区域。他说……如果有一天,深海真的出现异动,这份海图或许能帮上忙。”
唐笑笑接过海图,没有立刻打开。她看着林汐苍白的脸,轻声问:“林姑娘一路赶来,辛苦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林汐低下头,“东海回不去了,那里现在很危险。家兄让我来找您,说您会收留我。”
“当然。”唐笑笑毫不犹豫地说,“你就留在碧波城吧。商会需要人手,你可以先在这里帮忙。等安顿下来,再作打算。”
林汐猛地抬起头,眼里有泪光:“谢谢唐掌柜!”
“不用谢。”唐笑笑说,“蓝先生帮过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让阿阮带林汐去安顿,自己一个人留在书房里,看着桌上的鳞片和海图。
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海的眼睛。海图沉甸甸的,里面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而窗外,天色渐暗。
陈婉就在这时回来了。她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小木盒,脸色有些发白。
“姐姐,”她小声说,“我……我找到了这个。”
她把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面的龙涎香和那张纸条。
唐笑笑看着纸条上的“勿寻”两个字,又看看桌上的鳞片和海图,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似乎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
蓝先生,深海异动,执念气场,龙涎香,还有……那句“勿寻”。
“婉婉,”她轻声问,“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城西的一栋木楼。”陈婉说,“二楼最东边的房间。那里有……很深很深的蓝色气场,像海一样。”
唐笑笑闭上眼睛。
她明白了。
蓝玉可能真的不在了。但他的执念还在,他牵挂的人还在,他留下的线索还在。
而那片深海,那些异动,那些注视……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姐姐,”陈婉担心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唐笑笑睁开眼睛,对她笑了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她收起鳞片、海图和木盒,锁进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
有些事,急不得。
有些谜,需要时间才能解开。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安顿好林汐,照顾好陈婉,经营好商会,过好每一天。
至于深海里的秘密……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窗外的夜幕完全降临了。
但碧波城的灯火,才刚刚亮起。
一盏,又一盏。
像在回应深海里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