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着梅院。林砚醒来时,没听见往日的鸟鸣,只觉屋内静得温柔,窗棂外的天光透着淡淡的乳白,将梅枝的影子拓在窗纸上,疏疏朗朗,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她披衣起身,刚推开门,就被晨间的凉意裹了一下,鼻尖立刻嗅到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是院角的花苗吸足了夜露,透着蓬勃的鲜气,混着灶房里隐约飘来的米粥香,让人心里泛起熨帖的暖意。
玄黎正蹲在灶台边生火,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将他眼底的柔和衬得愈发清晰。他手里拿着几根干燥的梅枝,轻轻放进灶膛,动作轻得怕惊扰了这晨雾里的静谧。“醒了?”他听见动静回头,嘴角弯起,“周老说今日雾大,粥煮得稠些,暖身子。”
林砚走过去,帮他添了几根柴火,指尖触到灶膛外的青砖,带着微凉的温度。“阿石还没醒?”她望向阿石的房门,门扉紧闭着。
“许是昨日玩累了,让她多睡会儿,”玄黎伸手,替她拢了拢披在肩头的披风,“雾大,别冻着。”
周老扛着一把竹制的花架从外面进来,竹架带着新鲜竹子的清香,被晨露打湿的竹身泛着温润的光泽。“雾里砍的竹子,水汽足,做花架不容易开裂,”他把花架放在院中央,拍了拍上面的水珠,“等雾散了,搭在西墙根下,正好给牵牛花爬藤。”
林砚看着那花架,竹条编得规整,横竖交错间透着质朴的巧思:“周老的手艺真好,这花架搭起来,夏天定是一片浓荫。”
“不过是些老手艺,”周老笑着摆手,“玄黎小哥才是心灵手巧,刻的木牌,雕的梅簪,都是藏着心意的。”
玄黎正在给粥锅盖盖子,闻言回头笑了笑,目光落在林砚发间的梅簪上,眼底藏着细碎的光。
雾渐渐散时,阿石终于醒了,穿着粉色小衫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腰间的向日葵挂件晃悠悠的。“我闻到粥香了!”她跑到灶房门口,踮着脚往锅里望,“林砚姐姐,今日有桃花糕吗?”
“今日做桃花酱馒头,”林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张婶送的桃花酱,用来做馒头,肯定香甜。”
阿石立刻欢呼起来,自告奋勇要帮忙揉面。她踮着脚站在面盆边,小手抓着面团使劲揉,脸上、鼻尖上都沾了面粉,像只刚从面缸里滚出来的小团子,引得玄黎和周老都笑了。
玄黎和周老开始搭花架。玄黎扶着竹架的立柱,周老则用麻绳将竹条牢牢捆住,麻绳在他手里灵活地穿梭,打出来的结又结实又好看。林砚在一旁给他们递工具,偶尔帮着扶一下竹架,阳光穿过渐渐散去的雾气,落在三人身上,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这里再捆紧些,”玄黎指着竹架的连接处,“夏天牵牛花藤叶密,怕承不住重量。”
周老点点头,重新调整麻绳的松紧,手指翻飞间,原本松散的竹架渐渐变得稳固。阿石揉完面,也凑过来帮忙递麻绳,只是她力气小,递过来的麻绳总是歪歪扭扭的,却依旧做得格外认真。
花架搭好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竹制的花架倚着新补的西墙,层层叠叠的竹条像展开的羽翼,正等着牵牛花藤攀附。玄黎提着水壶,给花架下的泥土浇了水,水珠落在土里,很快渗了进去,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湿痕。“明日把牵牛花籽种在这里,”他对林砚说,“不出半月,就能发芽爬藤了。”
林砚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竹条,指尖能感受到竹子的纹路,心里忽然想起刚到青竹镇时,这个院子空荡荡的,只有一棵老梅树。如今,院门口有了木牌,地里种了花苗,西墙下多了花架,每一处都透着烟火气,透着“家”的模样。
中午的灶房里,桃花酱馒头的香气愈发浓郁。林砚把发酵好的面团揉匀,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擀成圆皮,包进桃花酱,捏成饱满的馒头形状。玄黎在一旁帮着烧火,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馒头蒸出来蓬松柔软,粉色的桃花酱从裂口处溢出来,像一朵朵小小的桃花绽放在馒头上。
阿石吃得最快,手里拿着一个大馒头,咬得满嘴都是粉色的酱料,嘴角沾着面粉,却依旧含糊地说:“好吃!比桃花糕还好吃!”
周老也赞不绝口:“这桃花酱配着馒头,甜而不腻,既有面香,又有花香,是顶好的吃食。”
玄黎把自己馒头里的桃花酱挑出来,放进林砚碗里:“你爱吃甜的,多吃点。”
林砚笑着推回去:“你也吃,别总顾着我。”
午后的阳光格外暖,蝉鸣已经有了零星的声响,预示着夏天即将到来。林砚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给阿石绣那个向日葵小荷包。玄黎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桃木,正在雕琢一个小小的花锄——是给阿石做的,方便她打理自己的花苗。
阿石趴在一旁的石桌上,拿着纸笔,画着花架上爬满牵牛花的样子。她画的牵牛花有红的、紫的、蓝的,缠绕在竹架上,下面还画着自己拿着小花锄浇水的身影,旁边站着林砚和玄黎,远处是院门口的木牌。“林砚姐姐,你看,”她把画递过去,“等牵牛花开花了,就像我画的这样,好不好看?”
“好看,”林砚接过画,笑着点头,“阿石画得真像,到时候我们就按你画的这样,在花架下喝茶、吃点心。”
玄黎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阿石把花架画得比真的还好看,等开花了,我们给阿石拍张照,好不好?”(此处“拍照”为笔误,改为“画下来”)“等开花了,我们请镇上的画匠来,把这景象画下来,挂在屋里。”
阿石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要站在花架下面,让画匠把我的向日葵挂件也画进去!”
周老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慢悠悠地喝着茶,手里翻着一本旧书。风穿过梅院,吹得花架上的竹条轻轻晃动,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得林砚的发丝微微飘动。玄黎伸手,轻轻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的耳廓,带着温热的触感。
“荷包快绣好了?”他轻声问,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针线活上。
“快了,”林砚点点头,手里的针线不停,“就差给向日葵绣上花蕊了。”
夕阳西下时,荷包终于绣好了。浅碧色的布料上,一朵向日葵开得热烈,金黄的花瓣,褐色的花蕊,旁边还绣着几片小小的绿叶,栩栩如生。阿石接过荷包,高兴得蹦了起来,立刻系在腰间,与那个桃木向日葵挂件凑在一起,得意地向周老炫耀:“周爷爷,你看,我的两个向日葵!”
周老笑着点头:“真好看,阿石有两个向日葵,以后就能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开开心心的。”
晚饭时,桌上摆着清炒青菜、炖鸡汤,还有剩下的桃花酱馒头。青菜是周老从镇上买来的嫩菜心,炒得清脆爽口;鸡汤是玄黎下午炖的,汤清味鲜,飘着淡淡的葱花香气。
阿石坐在周老身边,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讲着下午在镇上听到的趣事——说卖糖画的老汉给她画了一个向日葵糖画,说王大娘的小孙子抢了她的桃花糖,说得绘声绘色,引得众人都笑了。
玄黎不停地给林砚夹菜,把鸡汤里最嫩的鸡肉挑出来放在她碗里:“多喝点汤,补补身子。”
林砚也给玄黎夹了一筷子青菜:“你也多吃点,下午雕了那么久的花锄,肯定累了。”
周老看着他们,眼底满是欣慰。他举起茶杯,轻声说:“来,我们以茶代酒,祝我们梅院,岁岁安稳,事事顺遂。”
“干杯!”阿石举起自己的小碗,里面装着米汤,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玄黎和林砚也举起茶杯,四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光线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的饭菜上,洒在四人的脸上,满是温馨与安宁。
夜深了,梅院又恢复了静谧。玄黎抱着林砚坐在花架下,月光透过竹架的缝隙,洒下满地细碎的银辉。阿石已经睡熟了,屋内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周老也回房歇息了,院中的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风吹过竹架的轻响。
“今日开心吗?”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夜色。
林砚靠在他怀里,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满足的笑意:“开心。看着花架搭起来,看着阿石那么高兴,看着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她抬头,望着玄黎的眼睛,“玄黎,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会的,”玄黎握紧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目光坚定而温柔,“花架会爬满牵牛花,阿石会慢慢长大,我们会在这里,一起看春去秋来,一起吃每一顿饭,一起度过每一个日夜。”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梅院,有你,有我,有阿石,有周老,就是我们永远的家。”
林砚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扬起幸福的笑意。她知道,过往的颠沛流离都已成为过往,眼前的安稳才是最珍贵的。花架会承接着牵牛花的芬芳,就像他们的家,承接着彼此的深情与陪伴。
月光渐渐浓了,洒在梅院的每一个角落。花架下的泥土里,正孕育着牵牛花的希望;院中的花苗,在夜色中静静生长;门楣上的木牌,在月光下静静伫立,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与幸福。往后的岁月,就像这梅院的夜晚,静谧而温暖,绵长而深情,岁岁年年,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