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击崖顶,罡风猎猎。
周渊盘膝静坐已足八十一日,周身衣袍在日复一日的雷光淬炼下早已泛出淡淡的焦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稳如磐石的坐姿。
崖边的罡风裹挟着细密的雷弧掠过,落在他周身三尺处便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雷光屏障弹开,那是这八十一日来,他以《九转玄元功》融合雷篆古法,炼化天雷煞气形成的自然护持。
今日,与往日不同。
原本如同巨兽咆哮般响彻天地的风暴声,竟罕见地减弱了数分。那股足以将金丹修士撕碎的狂暴风压,此刻虽依旧骇人,却已不再是无孔不入的窒息感。周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两道雷光一闪而逝,望向风暴角深处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灰黑色的云层——在那狂暴能量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扭曲的、灰蒙蒙的天地轮廓,仿佛一幅被揉皱又勉强展开的破碎画卷。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八十一日的等待,无数次推演雷篆与功法的融合路线,为的便是这雷隐之日前后三个时辰的风暴衰弱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风暴核心处的空间波动虽依旧剧烈,却已从“绝对不可触碰”降到了“尚有一线生机”的程度。脑海中偶尔闪过的叶无尘气息,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位剑阁天才执着的追踪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必须抢在对方汇合望海城势力赶来前,穿越风暴进入放逐之海。
周渊长身而起,身形舒展间,骨骼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胀如雷,随即猛地张口吐出一道凝练的雷光,在空中炸开成一片细密的雷网。紧接着,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吟诵起晦涩的法诀,周身毛孔瞬间张开,无数道灰黑色的气流从体内涌出——那是他耗费数月心血,从雷击崖的雷霆中提炼出的天雷煞气。
“凝!”
随着一声低喝,灰黑色的煞气与淡紫色的雷光在空中交织缠绕,迅速凝聚成一道半尺厚的护罩。护罩表面雷光游走,滋滋作响,每一次闪烁都迸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这雷煞护罩不同于寻常罡气,是他以雷篆古法引导,融合天雷煞气与《九转玄元功》煞气化形之能铸就,既有着天雷的破邪之力,又有着煞气的侵蚀特性,正是周渊为穿越风暴带量身打造的防御手段。
他反手握住背后的星龙煞刃,入手冰凉,刃身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战意,自发吞吐出三寸长的雷芒。这柄由星龙骸骨与天雷煞气锻造而成的神兵,在雷光的映照下,龙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挣脱刀身腾飞而去。
周渊目光锐利如鹰,死死锁定风暴带中一处能量相对薄弱的区域。那里的云层颜色稍淡,空间扭曲的幅度也略小一些。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踏入风暴带,便再无退路。
“星煞遁影!”
话音未落,周渊身形化作一道淡紫色的雷光,脚下步罡踏斗,速度快到极致,瞬间便跨越了雷击崖与风暴带之间的距离,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猛地扎入了那片灰黑色的狂暴区域!
刚一进入风暴带,一股远超外界的恐怖压力便瞬间袭来。周围的空间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泥浆,每前进一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耳边是无数能量摩擦产生的尖锐啸声,眼前则是色彩扭曲的混沌景象——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能量乱流如同毒蛇般窜动,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撕裂成细微的碎片。
“嗤啦!”
一道暗红色的火焰乱流率先撞上雷煞护罩,发出刺耳的灼烧声。护罩表面的雷光剧烈波动,瞬间黯淡了一丝,灰黑色的煞气则如同饿狼扑食般扑向火焰,将其一点点吞噬炼化。周渊心中一凛,这才只是风暴带的外围,能量强度便已如此恐怖,若是深入核心,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将星龙煞刃横在胸前,神识放开到极致,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突然,他心中警兆大作,没有丝毫犹豫,身形猛地向左侧横移数丈。就在他离开的瞬间,一道无形的空间裂缝骤然出现,如同一张咧开的巨嘴,瞬间吞噬了周围数丈范围内的所有能量乱流,裂缝边缘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好险!”周渊冷汗直冒。这空间裂缝太过隐蔽,若非他的神识经过天雷淬炼远超同阶修士,恐怕此刻早已被切成碎片。他不敢停留,继续向前疾驰,速度却不得不放慢了几分,毕竟在这危机四伏的风暴带中,速度与安全往往难以兼得。
前行不过百丈,麻烦再次找上门来。前方突然涌现出大片的黑色雾气,雾气中蕴含着浓郁的绝望、疯狂之意,如同无数冤魂在嘶吼。这是风暴带中特有的心神侵蚀之力,专门攻击修士的识海,一旦被其侵入,轻则心神失守,重则变成疯魔。
黑色雾气刚一靠近,周渊便感觉识海一阵翻腾,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牙关紧咬,眉心处一道金光一闪而逝,逆鳞战刃的器灵感受到主人的危机,自发释放出一道温暖的金光护住识海。那金光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将负面情绪压制下去,黑色雾气碰到金光后,如同冰雪遇到烈日,迅速消融殆尽。
“多谢了,老伙计。”周渊在心中低语。逆鳞战刃与他心神相通,此刻的帮助无疑是雪中送炭。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手中的星龙煞刃挥舞得更加频繁起来。
遇到挡路的能量乱流,他便一刀劈出,雷芒与煞气交织的刀气如同狂龙出海,将能量乱流劈成两半,刀芒过处竟隐约传出龙吟之声,在风暴的呼啸中撕开一道短暂的空隙;遇到小型的空间碎片,他便运转雷煞护罩硬抗,护罩表面的雷光在撞击下迸溅出火星,每一次硬抗都让他气血翻涌。更凶险的是,风暴深处偶尔会掠过几缕幽蓝色的丝线,那是空间风暴的余孽,触之即死,周渊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衣袍边角被擦到,瞬间化作飞灰。
一路上,他不知道劈碎了多少能量乱流,避开了多少空间裂缝,识海被心神侵蚀之力冲击了多少次,只觉得体内的法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消耗,雷煞护罩也在一次次冲击下变得越来越暗淡,表面的雷光甚至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情况,连握着星龙煞刃的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周渊在心中呐喊。他知道,此刻的他已经深入风暴带腹地,若是停下来,等待他的只会是被风暴彻底吞噬的结局。他咬紧牙关,将体内仅存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雷煞护罩和星龙煞刃中,身形虽有些踉跄,却依旧坚定地向前迈进。
就在他法力消耗过半,护罩即将崩溃,识海也开始出现阵阵刺痛的时候,前方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狂暴的风暴骤然减弱,灰黑色的云层如同潮水般向两侧退去,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一片广阔无垠的暗红色大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大地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深不见底,仿佛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裂痕中偶尔会渗出淡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
远处,一座座破碎的山峰悬浮在空中,山峰表面布满了古老的符文,只是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山峰之间由稀薄的灰色雾气连接,雾气中似乎有影子在快速穿梭,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更诡异的是,大地边缘隐约能看到成片倒塌的巨大建筑残骸,那些残骸样式古朴,绝非周渊所知的任何宗门或王朝风格,仿佛来自一个早已覆灭的远古时代。
更令人惊奇的是天空。这里的天空并非寻常的蓝色或黑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暗紫色,仿佛被凝固的血液浸染,天空中悬挂着三颗颜色不一的“太阳”——一颗是暗红色,散发着微弱却带着灼热感的热量,照在皮肤上竟有些刺痛;一颗是淡绿色,闪烁着诡异的荧光,光线所及之处,地面的裂痕似乎会微微蠕动;还有一颗是银白色,冰冷而沉寂,如同一块巨大的寒玉,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之气。
三颗“太阳”相互映照,将整个天地染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仿佛这片天地本身就在无声地哀嚎。
“这就是……放逐之海中的失落界域?”周渊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眼前的景象远超他的想象,荒凉、诡异、死寂,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与避风谷陈族长口中“被世界遗弃的碎片之地”描述完全吻合。
他心中一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快速度冲出了风暴带,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落在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噗通”一声,他单膝跪地,手中的星龙煞刃插入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雷煞护罩在冲出风暴带的瞬间便彻底消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衣衫湿透,脸上布满了汗水和灰尘,显得狼狈不堪。
周渊缓缓抬起头,回望身后。那片恐怖的风暴带如同一条巨大的灰色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将失落界域与外界彻底隔绝。刚才的穿越过程,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终于……成功了。”他露出一丝疲惫却无比振奋的笑容。八十一日的等待与修炼,一路上的九死一生,终究没有白费。至少此刻,他暂时摆脱了叶无尘的追踪,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的绝地。
周渊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法力恢复体力,却发现此地的灵气极其稀薄,而且灵气中还充满了一种衰败、死寂的气息,运转起来滞涩无比,甚至有一丝微弱的腐蚀性,让他的经脉隐隐作痛。他心中疑惑,如此广袤的界域,为何会衰败到这种地步?是天灾?还是人祸?
不过,就在他感知灵气的同时,眉心处的逆鳞战刃却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悸动,一股清晰的感应从战刃中传来,直指失落界域的深处——那感应不仅带着指引,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机感,仿佛逆鳞之心周围存在着极其恐怖的事物。
这种感应,比在外界时强烈了何止十倍!
周渊心中一震,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逆鳞之心!逆鳞之心一定就在这片破碎世界的某处!”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战刃传来的危机感绝非空穴来风,逆鳞之心作为逆鳞战刃的核心部件,必然有着强大的守护力量,或是被某种恐怖存在所觊觎,获取难度定然不小。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迅速收敛气息。此地环境诡异,刚才在雾气中看到的影子让他不得不警惕——这片失落界域或许并非只有他一个“闯入者”,可能存在着适应了这里环境的本土生物,甚至是其他和他一样试图寻找逆鳞之心的修士。
若是因为大意而暴露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他拔出星龙煞刃,擦了擦刃身上的灰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同时运转神识仔细探查,却发现神识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延伸出百丈范围。
暗红色的大地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悬浮的破碎山峰在缓缓移动,天空中的三颗“太阳”散发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