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已知晓,稍后赠你一枚回春丹作酬。”
“谢师叔恩典!”
神识归位刹那,唐妃嫣广袖拂过芥子布袋,白玉丹瓶应声而现。
她单手掐诀,归墟灵气凝成银翎玄鸟,鸟喙轻衔丹丸清唳一声,振翅化为流光直贯云霄——正是裴青所在方位。
玄鸟流光消逝于天际,唐妃嫣道:
“许湘姐、凌云哥,你们可有头绪?”
顾凌云垂眸静思未语,许湘广袖拂过虚空凝出谷地虚影:
“裴青所见葱茏山谷,与我等今日所观妖族祭坛,判若两界。”
她并指划破虚影,青色纹路自谷底螺旋攀升:
“若非有幻阵遮掩真容,便是有人施了障目幻术。
否则——
否则这五年九童的血祭痕迹,如何能在草木掩映下藏匿无踪?”
顾凌云道: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探贾府,湘儿与妃嫣入谷查证。”
许湘广袖拂去案几积尘:
“我正有此意,明日便依此行事。”
说罢,她转身推开褪色槅扇,弦月光华倾泻而入,又道:
“夜色已深,有事明日再议吧。”
唐妃嫣、顾凌云同声回道:
“好。”
说罢,三人前后踏出厢房,皂靴无声碾过青石小径,庖屋昏黄灯火已在不远处摇曳。
三人行至庖屋廊下,却见灶膛火光跃动。
粗布妇人正持铜勺搅动陶釜,升腾的雾气间隐约浮着葱花清香。
那妇人听得脚步声,局促地搓着围裙:
“三位仙长安好,妾身曹月,乃何师爷之妻。
灶上煨着鸡子素面,三位仙长吃些吧。”
她掀开杉木锅盖,热气模糊了额角细纹:
“山野粗食,万望仙长莫嫌。”
庖屋细语声惊动主屋,何继业疾步掀帘而出。
曹月本就胆怯,初闻家中留宿修士,骇得几欲昏厥,唯恐仙长暴起发难。
经何继业百般宽慰方定心神,又恐怠慢贵客触怒修士,决意备些热汤素面呈奉。
杉木托盘将将摆上灶台,忽闻廊下足音渐近。
何继业皂靴急转,便见庖屋前站着唐妃嫣三人。
许湘素手微抬,清灵之气流转周身:
“有劳曹娘子费心。”
顾凌云虽早绝五谷,仍颔首示礼。
唐妃嫣鼻尖翕动,面香沁入肺腑,她笑眼弯弯凑近陶釜:
“巧得很!我虽已辟谷,偏生馋这人间烟火。”
芥子布袋青芒闪过,她指尖捻着官银碎锭塞入曹月掌心:
“今夜叨扰,这些银钱权作房资。”
曹月枯瘦指节不住发颤,粗布围裙蹭着褪色襦衫:
“使不得!仙长们愿宿寒舍已是......”
唐妃嫣青葱玉指抵唇轻嘘,纱衣暗纹映得眉眼粲然:
“修行人最忌亏偿因果,姐姐且收着罢。”
“那妾身便收下了。”
竹箸挑起银丝细面,蒸腾雾气模糊了案头烛影。
唐妃嫣指尖轻点青瓷碗沿,三碗素面凌空浮于杉木托盘,灵气托着托盘飘然入室。
三人路过何继业时,纷纷向其执夜安之仪。
曹月捏着银锭凑近何继业,粗布围裙蹭过青石阶:
“当家的快瞧!仙长赏的银钱,可比小六子讲的妖魔修士和善多......”
何继业手掌急掩其口,眼珠扫过东厢紧闭的槅扇:
“噤声!修士耳力非凡,莫要触了忌讳。”
他将曹月拽回庖屋,杉木门闩落锁声惊飞檐下寒鸦。
唐妃嫣并指掐诀,三口青瓷碗腾空而起,灵气裹着素面没入芥子空间。
非是嫌这粗茶淡饭,实因修士行走五洲的铁律——防人之心不可无,纵是凡人,亦不可轻信。
一刻后月过中庭,三人悄声至庖屋。
唐妃嫣青葱玉指轻点,木盘落案无声。
三人灵气凝作水雾,取灶间清泉濯面盥手,衣袂未沾半点凡尘。
东厢两间客房槅扇相继闭合,灵气结界如雾漫过门槛。
许湘广袖垂云,九宫阵图在地面泛起青芒;唐妃嫣灵气凝作莲纹,层层叠印于门窗。
两道禁制交错流转,恍若星河垂落。
顾凌云北斗星纹自袖底涌出,在四壁游走成二十八宿阵。
霜色光华镇守乾位,与隔壁青芒遥相呼应。
子夜风过柳梢时,三重守护阵已悄然结成。
三人虽分处两室,灵气却如蛛网暗连,稍有异动立时共震。
子时的梆子声散入巷尾,褪色槅扇滤过弦月残光,在青石板上投下虬枝枯影,风掠过菜畦时,蔫耷的白菜叶上露珠轻颤,坠地声脆如更漏。
梁上燕巢积尘簌簌而落,混着远处巡夜人模糊的梆响,碎在穿堂风里。
庖屋陶釜余温散尽,杉木锅盖缝隙间逸出一缕白雾,撞上悬梁的蛛网,凝成细珠悬在蛛丝末端摇晃。
后院井轱辘的麻绳被夜露浸透,每隔半刻便“咯吱“轻响,像是朽骨在梦中辗转。
整座宅院寂静如古墓,连柳巷野犬都蜷进稻草堆,惟有何继业家的东厢窗纸透出极淡的青芒,如深海游鱼般静静吞吐灵息。
寅末卯初,东天裂开一道鱼肚白的细缝,长亭县的青瓦鳞次浸在黛青色薄雾里。
辰时的光刺破云翳,将县衙飞檐的影子拉长投在地上。
长亭县主街青石板泛起鱼鳞似的浮光。
何继业家庖屋梁柱的蛛网缀满金尘,后院井台边的歪脖子柳突然“咔“地轻响,惊得瓦当上打盹的狸奴炸毛跃起,爪尖带落几片裹着夜露的碎瓦。
晨光漫过褪色窗棂时,唐妃嫣睫羽轻颤,归墟灵气在经脉中流转如春溪破冰。
她推开槅扇望去,黛青色天际下,七八缕炊烟自柳巷升起,缠着飘来的薄雾,在庖屋歪脖子柳梢织成烟纱。
许湘广袖垂落榻沿,清气在掌心环绕;顾凌云周身星纹随呼吸明灭,霜色眸光映得晨雾凝滞,经一夜调息,三人已涤尽疲惫。
约是一刻钟后,许湘周身青芒如破晓晨星骤亮,随后灵气敛入身体,见唐妃嫣已倚窗而立,便道:
“动身罢,我们前往杏杨谷。”
唐妃嫣见许湘周身灵气已敛入丹田,道:
“好。”
许湘并指撤去阵法,晨光刺破东厢窗纸的刹那,隔壁檐下蛛网坠露声未落,顾凌云霜色眸光已破开晨雾。周身星纹如退潮般没入袖口,翻涌的灵气瞬息归寂。
隔着斑驳砖墙,两道视线在虚空中相触,惊起菜畦间草蛉振翅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