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话音方落,仿佛在空气里投下了一块寒冰。
柔则——乌拉那拉·柔则,他明媒正娶的嫡福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那双总是盛着温婉或愁绪的美眸此刻圆睁着,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那震惊的弧度,大得几乎能囫囵吞下一枚鸡卵。
“爱新觉罗·胤禛”她齿缝间迸出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委屈透了?天底下顶顶委屈的就是你了,是不是?”
最后一句几乎是尖啸出来,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也全然忘却了眼前人是何等尊贵的皇子龙孙。
话音未落,柔则纤手已携着雷霆之怒狠狠挥出。“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掴在胤禛的左颊上。
力道之大,让胤禛猝不及防地偏过头去,一丝散落的鬓发垂落颊边。
胤禛白皙的面颊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痛感蔓延开来。
他竟没有动怒,反而像个做错了事被严惩的孩子,委屈地撇了撇嘴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竟真的迅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在宫灯下折射出脆弱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我也不想啊,婉婉……”
他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
“我就是不想你受一丁点儿伤。”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在柔则听来,更像是推脱和懦弱的借口。
“给我滚!”柔则指着紧闭的殿门,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我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怒火烧灼着她的理智,
“你连个像样的谎话都懒得给我编了,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盘算着要丢开手,把我当成废棋弃了?”
盛怒之下,她抬脚就朝胤禛身上踹去,绣鞋的硬底狠狠蹬在他的小腿上。
胤禛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半步不退。
更令人惊异的是,他非但没有觉得柔则的举动是忤逆犯上、大逆不道,反而下意识地、带着点讨好意味地,用手轻轻揉了揉被踹疼的地方,仿佛在安抚她的怒气,又像是在确认她还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
“我不走。”他固执地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卑微的执着。
他一把握住了柔则纤细却紧绷的大腿外侧,像一个在悬崖边死死抓住浮木的落水者,更像一个怕被母亲抛弃而耍赖纠缠的孩童,
“婉婉,别赶我走,别抛弃我。”
那眼神里的依恋浓得化不开,带着一种病态的偏执,与他皇子身份应有的威严矜贵格格不入。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和近乎无赖的哀求,让柔则狂暴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了一部分。
她低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姿态低入尘埃的胤禛,眼中翻涌的恨意和怒火奇异地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以及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温柔。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抚上胤禛方才被她掌掴过的、犹带红痕的脸颊,指腹沿着他紧绷的颧骨线条缓缓摩挲,然后慢慢上移,插入他微凉的发丝间,如同安抚一只受了惊又执拗的困兽。
殿内死寂,只有两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四郎”她唤着他的乳名,眼波流转,那里面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梦幻的憧憬,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想要母仪天下。我想要站在这紫禁城最高的地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四郎,你能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吗?”
她的指尖在他发间流连,语气是温柔的,眼神却是命令的。
她这样好,本就该拥有世间至高的尊荣。
胤禛的身体在她抚触下瞬间僵硬。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柔则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野心的眼眸里。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这赤裸裸的、关乎九五至尊之位的索求,像一道惊雷劈中了他。
他眼中残余的泪意瞬间被惊愕冻结,瞳孔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这惊愕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看着柔则近在咫尺的、带着致命诱惑和绝对掌控意味的温柔面容,感受着她指尖的触碰,化作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盲目服从。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重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嗯嗯,都听婉婉的。”
这简短的应承,轻飘飘的几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押上了他无法估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