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的手掌落在壮汉手腕上,动作轻缓得如同拂过一片落叶。
可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内敛却不容撼动的气劲便顺着对方的经脉悄然蔓延
看似柔和,实则如渊渟岳峙,任凭对方如何发力,都如泥牛入海,半分也挣脱不得。
满脸横肉的壮汉只觉手腕像是被嵌入了一块千年寒铁,让他原本凶戾的面容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喉头发出沉闷的低吼。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脚踹向李玄都,可双腿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连挪动半分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青衫少年,眼神清亮如寒星,平静地说出“路见不平而已”。
“路见不平?”壮汉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却仍强撑着凶横,
“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万利当铺的名号,在伏安城谁敢不给面子?这王家欠了我们掌柜的银子,拿人抵债天经地义!”
“欠债还钱,自然是道理。”李玄都的目光掠过壮汉身后那几个蠢蠢欲动的手下,又落回被少年护在怀里、气息微弱的老妇人身上
老人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胸口起伏微弱,若非少年紧紧抱着,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他心中微动,指尖的气劲又加重了几分,“可道理之中,亦有底线。欺凌老弱,强掳病重之人,这不是道理,是恶行。”
话音落时,他另一只手已探入怀中。
他指尖一捻,一块鸽子蛋大小、通体莹白、泛着淡淡光晕的灵玉便落在掌心,入手温润,灵气氤氲,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几分。
周围的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伏安城虽地处边陲,却也有不少见多识广的商人,一眼便看出这灵玉绝非俗物
寻常玉石不过是色泽温润,而这块灵玉竟能自主散发出光晕,怕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拥有的奇珍。
壮汉的目光瞬间被灵玉吸引,原本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贪婪,连手腕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李玄都轻轻一抛,灵玉便在空中划出一道莹白的弧线,稳稳落在壮汉手中。
“此物足以抵偿债务,”李玄都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多余的部分,拿去给这位老人家请个好大夫。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壮汉掂量着灵玉的重量,又看了看李玄都那双清亮却带着威慑力的眼睛,心中的凶戾早已被贪婪取代
这灵玉的价值,别说抵偿王家那十两银子的债务,就算是再买十家这样的当铺都够了!
他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连忙使了个眼色,身后的手下们也识趣地收起了凶相,一个个低着头,跟着壮汉挤出了人群。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喝彩声。
那跪在地上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老妇人就要给李玄都磕头,却被一股柔和的气劲托住
李玄都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肩头,气劲顺着少年的身体流转,不仅稳住了他摇晃的身形,还悄悄注入了一丝精纯的灵力,缓解了他额头磕破的疼痛。
“不必多礼。”李玄都扶起少年
少年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重重地点头。
他对着李玄都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背起老妇人,在围观人群的让道中,匆匆向着城中的医馆跑去。
李玄都站在原地,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心中那股因莫名传送而起的茫然彷徨,渐渐被一种温暖而实在的情绪所取代。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着城中走去。
伏安城的街道不算宽敞,却十分热闹,路边的小贩吆喝着叫卖,茶馆里传来阵阵说书人的声音,孩子们在巷口追逐嬉戏,一派烟火气。
李玄都走在人群中,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或许,来到这里,并非偶然。
.......
与此同时,那片幽寂竹林深处,白沙空地之上。
玄尊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断弦的古琴横在膝头。
他修长的手指虚悬在琴弦上方,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道韵流转,如同细密的蛛网,悄然与整个竹林的结界相连。
竹林外的风呼啸而过,却吹不进这片白沙空地,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被定格,唯有玄尊指尖的道韵在缓缓流动。
他嘴角那抹诡异的笑意依旧,眼神却空茫地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层层界壁,看到大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指尖轻轻颤动,断弦的古琴上竟泛起一丝微弱的光晕,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
“快了……”玄尊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风吹过竹叶,“执刀之人,很快就要来了。”
.............
与此同时,另一片虚空之中。
许悦与小蝶正驾驭着一艘青色的飞舟穿梭在虚空中。
许悦则坐在船尾,闭着眼睛,凝神感应着周围的气息。
她的修为虽不如李长生,却也有着极强的感知力,时刻警惕着虚海中可能出现的危险。
忽然,许悦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小蝶,停下!”
小蝶连忙操控飞舟停下,疑惑地看向许悦:“悦姐姐,怎么了?”
许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向前方的虚空。
小蝶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原本空寂黑暗的虚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世界!
世界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息,古老而纯净,充满了自然的生机。
“这是……”小蝶眼中满是好奇
许悦凝神感应片刻,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思索:“此界的气息很奇特,蕴含着极其浓郁的自然法则”
“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许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们进去看看。”
小蝶兴奋地点头,向着那片葱茏的世界缓缓靠拢。
............
正在混沌虚海中疾驰的李长生,身形猛然一顿!
一种奇异而强烈的感应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道心深处,既不是危险预警,也不是故人召唤,更像是一种来自遥远彼岸的、同频法则的轻微“叩问”。
那感应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仿佛在虚海的尽头,有一扇门正在为他缓缓打开。
李长生停下脚步,悬浮在虚空中,缓缓闭上双眼。
他的神识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覆盖了周围数百万里的虚海,仔细捕捉那丝微妙的感应。
虚海中的混沌气流狂暴地冲击着他的神识,却无法打断他的感知。
片刻后,他倏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前方一片看似与其他区域毫无二致的混沌虚空。
那里的混沌气流看似与别处一样狂暴,却在细微之处有着不同的流动轨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漩涡。
李长生没有犹豫,他右手缓缓握拳,手臂上的灰袍无风自动,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伟力在他的拳头上凝聚。
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灵力,而是融合了时间与空间的至高道则,看似简单的一拳,却蕴含着撼动多元宇宙的力量。
“破!”李长生低喝一声,拳头向前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只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前方的混沌虚空如同被重锤击打的镜面,骤然裂开无数道蛛网般的黑色缝隙,缝隙中溢出淡淡的流光,随即整个虚空轰然崩塌,显露出一个边缘极不稳定、内部流光溢彩、不断扭曲旋转的奇异洞口!
洞口大约有数十丈大小,内部的流光如同彩带般飞舞,不断变换着颜色,散发出一种完全陌生的、浩大、苍茫、带着迥异于当前宇宙法则波动的气息。
这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洞口中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周围的虚海,让原本狂暴的混沌气流都变得温顺起来。
李长生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这气息既不属于他刚刚离开的大玄世界所在的宇宙,也不属于他认知中任何已知的宇宙体系,甚至与那所谓的“阿撒托斯”所在的混沌宇宙都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拥有着独立法则体系的宇宙!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浓烈兴趣与探索欲的笑容。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未知宇宙,就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趣……”李长生朗声一笑,声音在虚海中回荡,带着久未有的兴奋与期待。
他周身的灰光流转得更快,身形化作一道更为凝练的流光,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不断扭曲、仿佛随时会闭合的奇异洞口投身而去。
他想知道,这扇意外打开的大门之后,究竟藏着怎样一番天地;
他想探索,这个全新的宇宙,是否有着更高层次的道;
他更想看看,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是否还能遇到更有趣的“棋局”。
穿过洞口的瞬间,李长生只觉得周身的法则仿佛被扭曲了一般,一股冰冷粘稠的感觉包裹着他,像是穿过了一层厚厚的液膜。
周围的光影不断变换,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在抗拒他这个外来者的入侵。
但这些阻碍对李长生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考验,他周身的灰光微微闪烁,便将所有的不适都隔绝在外。
片刻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李长生悬浮在一片全新的虚空中,脚下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星云漩涡。
那漩涡的颜色极其瑰丽,有深邃的紫色、耀眼的金色、神秘的黑色,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色彩,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却又显得无比和谐。
星云漩涡中蕴含着极其浓郁的能量,却也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来。
他正准备细细感受此方宇宙的基础法则,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奇异的波动正在快速靠近。
那波动冰冷而机械,带着某种强制的拘束力,如同早已张开的罗网,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李长生微微挑眉,心中有些惊讶。
这波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定位与传送的规则之力。
但对他而言,这股波动却如同轻柔的蛛丝,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束缚。
他没有抵抗,反而主动收敛了周身的护体道韵,脸上浮现出一丝饶有兴味的表情。
他想看看,这股波动究竟会将他传送到什么地方,这个未知的宇宙,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下一刻,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空间在瞬间被置换。
李长生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随即便稳定下来。
阴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带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光线极其黯淡,唯有几缕惨淡的幽绿微光不知从何而来,勉强勾勒出周围的轮廓。
他正站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古老庭院之中。
脚下的青石板坑洼不平,缝隙里长满了滑腻的黑苔,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四周是高耸的砖墙,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暗沉如血的砖块,砖缝中还残留着一些黑色的痕迹,不知是污渍还是干涸的血迹。
庭院的角落里堆积着枯朽的落叶和不知名的杂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庭院中央是一口废弃的枯井,井口被几块歪斜的石板半掩着,石板上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崩塌,井中漆黑一片,隐隐能听到微弱的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井底低语。
正前方,是一栋巍峨却破败的木质阁楼。
阁楼共有三层,飞檐翘角大多已经断裂,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杆,像是伸向天空的手臂。
窗户纸破烂不堪,露出里面黑暗的空间,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庭院中的不速之客。
整栋阁楼都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仿佛是一头蛰伏的怪兽,随时会张开獠牙,吞噬靠近的生灵。
而庭院之中,并非只有他一人。
在他身旁,稀稀拉拉地站着另外七道身影,男女老少皆有。
一个穿着现代牛仔服、戴着眼镜、满脸惊恐的大学生;
一个身材火爆、穿着紧身皮衣、眼神锐利如鹰、正警惕地打量四周的金发女子;
一个膀大腰圆、穿着工装裤、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却吓得脸色发白的光头壮汉;
一个穿着校服、抱着书包、身体微微发抖的少女;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难掩慌乱的中年男子;
一个穿着僧袍、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和尚;
还有一个穿着科研白大褂、眼神中充满困惑与好奇的老者。
七个人,七种截然不同的打扮与气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脸上那难以掩饰的茫然、恐惧与惊疑不定。他们显然也是刚刚被强行传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