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跟侯君集被当场格杀的消息,在长安城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息。
血腥味飘进长安的每条街巷,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子之怒,还有庆国公那从不含糊的铁血手腕。
朝堂之上,安静的出奇。
以往最喜欢上蹿下跳没事找事的御史言官们,如今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老实的不行。
他们算彻底看明白,跟谁过不去,都别跟庆国公过不去。
这位爷真杀人,而且杀起人来眼都不眨,连皇帝的面子都敢不给。
魏王李泰禁足期满,重新回了朝堂。
只是所有人都发现,这位曾经锋芒毕露才华横溢的魏王,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参与朝政激辩,也不再与群臣高谈阔论,文学馆解散,门客也遣散了大半。
每天上朝就是个闷葫芦,下了朝就一头扎进王府,安安静静的编撰《括地志》,活脱脱成了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王爷。
李二对此龙颜大悦。
一个有能力听话还不具备威胁的儿子,这正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模样。
于是,一些原本从李承乾手中剥离出的权力,又开始不着痕迹的,一点点转移到李泰手中。
这大唐的储君之位,已经是魏王李泰的囊中物了。
而庆修,干完了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后,又一次选择了深居简出。
他每天的日子过的极其规律,上午去工部转一圈,看看新式炼钢炉的运行情况,指点下蒸汽机跟各种新式农具的研发进度。
下午就回府,陪着老婆孩子,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咸鱼生活。
长安城那个搅动风云杀伐果断的庆国公,仿佛只是人们一个错觉。
但越是这样,朝中的大臣们就越是敬畏他。
这就是一头打盹的老虎,看着人畜无害,可一旦惹毛,那是分分钟吃人。
庆国公府,后花园。
庆修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苏小纯跟长孙娉婷一左一右,一个给他捏肩,一个给他剥葡萄,李丽珠则在不远处,教着庆如鸢跟樊梨花识字。
好一派岁月静好。
“夫君,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跟没骨头似的。”苏小纯给他捏着肩,好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庆修闭着眼享受,嘴里含糊不清道:“这叫享受生活。我为了大唐,为了你们,在外面打生打死累死累活,回家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长孙娉婷将一颗葡萄喂到他嘴边,掩嘴笑道:“是是是,夫君劳苦功高,天下第一。我们姐妹几个,就该好好伺候着。”
“这话我爱听。”庆修张嘴吃了葡萄,咂咂嘴,“还是娉婷会说话。小纯你得学着点。”
“我才不学呢!”苏小纯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捶了一下,“就会油嘴滑舌的。”
庆修嘿嘿一笑,正准备再调笑几句,就看到二虎跟个铁塔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国公爷。”
“什么事?”庆修懒洋洋问道。
最近长安城风平浪静,他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大事。
“楚州那边,刺史派人送了封加急的信过来。”二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庆修闻言,这才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楚州?
他接过信拆开一看,眉头不由微微一挑。
信是楚州刺史亲笔,内容很简单。
一是汇报楚州经历那场人为洪灾后,在他的规划指导下,如今的恢复情况。
梯田跟沟渠,还有水利系统都已初具规模,今年的粮食收成,非但没因洪灾减产,反而因新的耕种灌溉方式,有望比往年增产三成。
二是刺史在信中对庆修表达了滔滔江水般的敬仰感激,说如今楚州百姓家家户户都给他立了长生牌位,就差把他当神仙供起来。
信的最后,刺史还提了一嘴。
说当初那个被庆修派去指认东宫侍卫的“人证”铁二,以及后来被二虎“处理”掉的那几个官员的家人,他都已按照庆修的吩咐,妥善安置好,绝不会出任何纰漏。
“呵呵,这个刺史,倒是个聪明人。”庆修看完信,随手递给旁边的苏小纯。
苏小纯接过去看了看,当看到信上说楚州百姓家家户户都给庆修立了长生牌位,脸上不由与有荣焉。
“夫君,你现在在楚州百姓心里,可真是活菩萨了。”
“啥活菩萨,我就是做了点该做的事而已。”庆修摆摆手,嘴上谦虚,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
改变世界跟造福一方,这种成就感,可比在朝堂上跟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爽多了。
“对了,夫君。”苏小纯看完信,突然想起什么,“信上说,你当初在楚州规划的那些梯田跟沟渠,效果这么好。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也可以推广开来?”
庆修闻言,点了头,又摇了头。
“想法是好的。但没那么容易。”他叹了口气,“楚州那是特殊情况,因为遭遇洪灾,田地被毁,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来。我才能大刀阔斧进行改革。”
“但其他地方不一样。那些地方的田地山林跟水源,早就被各地的士族豪强瓜分干净了。你想在他们的地盘上动土,挖沟渠修梯田,那不等于在他们身上割肉吗?他们不跟你拼命才怪。”
说到这里,庆修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大唐的工业化,在他的推动下,已初具规模。
铁路工厂还有蒸汽机……这些新事物,正飞速改变着这个古老的帝国。
但农业,作为国家根基,却始终是个大麻烦。
土地兼并跟士族豪强,都是根植在大唐骨子里的顽疾。
他之前推出的蒸汽农具,虽然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解放了劳动力。
也变相的加剧了土地兼并的风险。
他虽然靠着甩锅给李二,强行推行了“禁止地主购买农具”的法令。
但这终究治标不治本。
只要土地还掌握在那些士族豪强手里,这个问题就永远得不到根本解决。
怎么办呢?
直接把那些士族豪强全给突突了?
不行。
庆修摇摇头。
这不现实,士族豪强盘根错节,势力遍布整个大唐。
真要是把他们逼急了,来个集体造反,那大唐就得天下大乱。
那……有没有一种更温和点的办法呢?
庆修靠在摇椅上,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扶手,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到自己穿越前,在网上看到的一些关于现代农业的知识。
家庭农场,农业合作社,规模化种植还有产业化经营……
这些东西,能不能搬到大唐来?
庆修的眼睛亮了。
或许……可以试试。
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行,时机还不成熟。
这些东西,都需要强大的工业基础,完善的交通网络,以及最重要的,需要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而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夫君,你在想什么呢?”苏小纯看着他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的样子,好奇问道。
“我在想,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庆修突然开口。
“出去走走?”苏小纯一愣。
“对。”庆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整天待在长安城里,不是跟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就是待在工部跟那些图纸数据打交道,骨头都快生锈了。”
“我想出去看看。”
“看看我亲手打造的铁路,到底通到了哪里。”
“看看我建起来的那些工厂,到底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
“也看看,这个大唐,在我的影响下,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需要出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民生,看看实情。
而不是每天只看下面的人呈上来的那些冷冰冰的奏折跟数据。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有些问题,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你要出巡?”苏小纯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她想到了上次庆修去冀州,结果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是隋朝余孽,又是刺杀陷阱的。
“不是出巡。”庆修笑着摇摇头,“是微服私访。”
“就当是,出去散散心,游山玩水。”
“那……那你要去哪里?要去多久?”
“还没想好。先往南边走走吧。去江南,去扬州,看看那边的运河,看看那边的丝绸跟瓷器。”庆修的眼中闪烁向往的光。
他早就想去江南看看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
那可是他上辈子就刻在骨子里的浪漫。
这一世,有机会,怎么能不去亲眼见识一下?
顺便,也去看看那边的盐商跟漕运,看看那些富得流油的家伙们,有没有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那……你带谁去?”苏小纯还是有些不放心。
“就带二虎,再随便带几个家将就行了。”庆修说道,“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爹爹!我也要去!”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庆如鸢,一听有好玩的,立刻从李丽珠那边跑过来,抱住了庆修的大腿。
“你去干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庆修板起脸。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爹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庆如鸢使出了撒娇大法。
“不行!这次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的!”
“我不管!反正你不带我去,我就……我就不理你了!”庆如鸢撅着小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庆修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掉眼泪。
“行行行,怕了你了。”庆修无奈投降,“带你去,带你去还不行吗?”
“耶!爹爹最好了!”庆如鸢立刻破涕为笑,在庆修脸上亲了一口。
苏小纯看着这父女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呀,就惯着她吧。”
“没办法,谁让她是我上辈子的小情人呢。”庆修嘿嘿一笑,将女儿抱了起来。
就这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江南之行,在庆修的一念之间,定了下来。
他跟李二提了一嘴,说自己想去江南巡视下铁路跟工坊的建设情况。
李二正愁找不到借口让他出京,躲避一下风头,好让朝堂上的气氛缓和一下,闻言自然是满口答应。
只是叮嘱他,一定注意安全。
毕竟,庆修现在可是大唐的宝贝疙瘩,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整个大唐都得抖三抖。
三天后。
一辆外表平平无奇,内部却奢华舒适的马车,在一队精干护卫的保护下,悄悄驶出了长安城。
车里,庆修,庆如鸢,还有坚持要跟来的苏小纯,正兴致勃勃的计划着这次江南之行的路线。
而车外,二虎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跟在车边。
他们的第一站,是通过新修好的铁路,前往洛阳。
然后再从洛阳,转水路,顺流而下,直达扬州。
一场属于庆修的微服私访,就此开始。
只是他不知道,这次江南之行,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或者说……惊吓。
……
蒸汽火车,如今已是大唐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庆修一行人,很轻易的就在长安火车站买到了前往洛阳的票。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特意只买了几张普通坐票,跟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贾百姓们,挤在同一个车厢。
车厢里人声鼎沸,混杂着汗味,食物的香味,还有车轮摩擦铁轨的金属味,形成一种独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殊气息。
庆修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的听着周围人谈天说地。
“哎,听说了没?前太子李承乾,还有那个陈国公侯君集,前几天在东门被庆国公给当场射杀了!”一个行商模样的胖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
“我的天!真的假的?庆国公胆子也太大了吧?那可是皇子跟国公啊!”
“嘘!你小声点!不想活了?”胖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事现在谁敢乱说?不过我可是有亲戚在京兆府当差,这消息千真万确!听说啊,那场面,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那李承乾,前阵子不还献上的卢祥瑞,眼看着就要复起了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谁说不是呢!这朝堂上的事,风云变幻,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看得懂啊。不过啊,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大唐,你惹谁都行,千万别惹庆国公!那位爷,可是个活阎王!”
“没错没错!上次我听人说,罗马来的使团,就因为王子不开眼,掳了庆国公的夫人,你猜怎么着?人还没出大唐地界,就被打断了四肢,连带来的国礼都被烧了个精光!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