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公子!多谢小妹妹!”姑娘闻言大喜,连忙再次道谢。
“还不知姑娘芳名?”庆修问道。
姑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但还是很快答道:
“小女子,姓上官。”
“单名一个婉字。”
上官婉?
庆修听见这名字,心里一动。
上官……婉儿?
不会这么巧?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自称上官婉的女子。
瞧着十八九岁,眉宇间却有股与年龄不符的聪慧坚韧。
虽是粗布麻衣,言谈举止却隐隐透着书香气。
再联想到史上那位才华横溢权倾朝野的巾帼宰相……
庆修心里顿时生出几分兴趣。
若真是上官婉儿,这年纪,按理该在掖庭宫为奴,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
难道历史因我而变?或者,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庆修心思电转,面上不露分毫。
“上官姑娘。”他点头,“既如此,上车吧。”
“多谢青公子。”上官婉再次道谢,小心翼翼的爬上马车。
马车再次启动。
车厢里多了个陌生人,气氛微妙。
苏小纯女人的直觉,对这突然冒出的漂亮姑娘起了丝若有若无的警惕,但她性子温婉,没多言语,只是微笑招呼。
庆如鸢对这漂亮大姐姐满是好奇,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上官姐姐,你也是去淮安玩吗?”
“不是。”上官婉微笑摇头,“我去淮安投奔一位远房亲戚。”
“哦……”庆如鸢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你亲戚家住哪呀?淮安好玩吗?有卖糖葫芦的没?”
面对庆如鸢这好奇宝宝,上官婉倒很有耐心,一一微笑作答。
庆修坐在一旁没插话,静静听着她们对话,暗中观察上官婉。
他发现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缜密,说话滴水不漏。
面对庆如鸢的天马行空,她总能巧妙应对,既不敷衍,也不泄露任何自身信息。
这份心智,远非同龄人可比。
庆修越发觉得,这上官婉不简单。
马车行了约两个时辰,天黑前,终抵淮安镇。
淮安镇虽小,却地处运河要冲,南来北往的商船皆在此停靠,异常繁华。
街两旁商铺林立,酒楼茶肆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庆修找了家最气派的客栈,包下个独立小院。
“上官姑娘,你也跟我们一起住。镇上人多眼杂,你一个姑娘家单独住店不安全。”安顿好后,庆修对上官婉说。
“这……这怎好意思?”上官婉犹豫。
“没啥不好意思的。”庆修摆摆手,“出门在外,理当互相照应。你一个小姑娘,我们不能看你出事。”
“那就……多谢青公子了。”上官婉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推辞。
她心里清楚,对方说的对。
自己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住在这龙蛇混杂的客栈确实不安全,跟着他们,至少有个照应。
她也看不透这青公子的底细,直觉却告诉她,这人不是坏人。
晚饭,庆修让店小二把酒菜送进院子。
饭桌上,庆修一边吃饭一边状似无意道:“上官姑娘,你那远房亲戚是做什么的?住镇上哪?要不要我派人帮你找找?”
上官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轻轻摇头。
“不劳烦公子。我那亲戚,只是我爹爹生前一位故交,多年未联系,如今是否还住这都未可知,我明日自己去打听就是。”
庆修闻言了然。
看来,所谓投奔亲戚,多半是借口。
这姑娘,怕是遇上难处离家出走,前路渺茫。
他没再多问。
萍水相逢,问太多,不美。
吃过晚饭,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庆修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脑子里一直在琢磨上官婉的事。
若真是上官婉儿,自己这次江南之行可就捡到宝了。
这么个才华横溢又极具政治手腕的女子,若能收为己用,将来不管是辅佐李泰,还是帮自己处理些见不得光的事,都将是一大助力。
不过,现在还不是挑明的时候,一切都得慢慢来。
庆修胡思乱想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上官婉的。
庆修耳力灵敏,哭声虽小,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叹了口气。
这姑娘心里,藏着不少事啊。
一个女孩子,孤身流落他乡,坚强的背后,该是何等无助跟彷徨。
庆修没去打扰,只是静静躺着,听那哭声从压抑到抽泣,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
第二天一早。
上官婉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恢复平静,仿佛昨晚偷偷哭泣的人不是她。
只是那双微肿的眼睛,还是暴露了心事。
“青公子,我……我想出去打听下亲戚的消息。”吃早饭时,上官婉对庆修说。
“去吧。”庆修点头,“让二虎陪你。他身手好,能保护你。”
“不……不必了。”上官婉连忙摆手,“我一个人就行,二虎大哥目标太大,反而不便。”
庆修想了想,她说的也有道理。
二虎那体型,走到哪都是焦点。
“那你自己小心点。”
“嗯。”
上官婉走后,庆修也准备出去转转,他这次来淮安,不单是路过。
淮安是运河重镇,漕运的咽喉,而漕运一直是块巨大的肥肉,里面不知有多少利益纠葛跟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想亲眼看看,在他推行蒸汽铁船,成立物流行会后,这里的漕运到底发生了啥变化。
那些曾靠运河吃饭的漕运商贾跟帮派,是老实了,还是换了种方式继续在背后搞小动作。
庆修换了身普通衣服,带上二虎,像两个普通游客,在淮安镇街上闲逛。
他们先去了码头。
宽阔的运河上百舸争流,帆樯如林,既有传统的木制帆船,也有冒着滚滚黑烟的蒸汽铁船。
庆丰商会的旗帜在码头上随处可见,无数脚夫喊着号子,将一包包货物从船上搬到岸上,又从岸上搬运上船,整个码头一派繁忙有序的景象。
“国公爷,您看,咱们的船,就是气派!”二虎看着那些庞大的蒸汽铁船,一脸骄傲。
“那是自然。”庆修笑了笑,这些蒸汽铁船,都是他心血的结晶。
他绕码头走了一圈,发现大部分漕运业务,确被庆丰商会的物流行会整合。
那些零散小商船,只能接些行会看不上的短途小单,勉强糊口。
看来陈似道那些老家伙,上次被敲打过后确实老实不少,至少表面上是。
庆修不信这些靠运河吸血的家伙,会这么轻易放弃嘴边的肥肉。
他带着二虎,走进码头边上一家茶馆。
这种地方,消息最灵通,也是三教九流汇聚最多的地方。
两人找了个靠窗角落坐下,点了壶茶,竖起耳朵听周围人闲聊。
“听说了吗?薛家的丝绸庄,昨天又被河神给找麻烦了。”
“哎,又来?这个月都第三次了吧?这薛家也倒霉。”
“啥倒霉?我看他就是活该!谁让他不肯加入淮安商会想自己单干?在这淮安镇,你想做生意,不给薛大爷上供,那不是找死吗?”
“嘘!你小声点!想被扔进运河喂鱼啊!”
“薛大爷?哪个薛大爷?”
“还能哪个?就是掌控咱们淮安镇所有丝绸生意的薛万彻,薛大爷啊!”
庆修听到这,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薛万彻?这名字他有点印象。
好像是……一个史上没啥名气,但在本地颇有势力的乡绅。
掌控所有丝绸生意?口气不小。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听。
“这薛万彻也太霸道了吧?官府就不管管?”
“管?咋管?你知不知道,薛大爷的亲妹妹嫁给了谁?那可是当朝户部侍郎,崔仁师崔大人!人家上头有人,这淮安镇的县令,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谁敢管他?”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敢这么嚣张。那薛家这次,怕是又要大出血了。”
“可不是嘛。听说啊,薛万彻放话了,要么薛家拿出十万两银子买个平安,要么就把丝绸庄的五成份子白送给他们淮安商会,不然就让他们薛家的船,永远别想再从这运河上走!”
“十万两?五成份子?这跟明抢有啥区别?!”
“嘿,在这淮安镇,他薛万彻,就是天!”
庆修听到这,眼神渐冷。
好一个淮安商会!好一个薛万彻!好一个户部侍郎崔仁师!
他庆修辛辛苦苦建立的商业秩序,就是被这些暗处蛀虫,一点点蛀空的!
他本以为,自己成立物流行会,用先进的蒸汽铁船跟绝对的运力优势,能彻底整顿漕运乱象,却没想,这些地头蛇竟换了一种玩法。
他们不再直接对抗庆丰商会,而是将黑手伸向那些依附庆丰商会,又没加入物流行会的中小商户。
通过成立所谓地方商会,强行垄断某一行的原料跟销售渠道,逼迫其他商户要么入会,要么破产。
这手段,可比以前那些打家劫舍的漕帮高明多了,也隐蔽多了。
“国公爷,这帮龟孙子,太不是东西了!”二虎在一旁听的火冒三丈,“要不,俺现在就去,把那啥薛万彻的脑袋给拧下来!”
“不急。”庆修摆摆手,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拧掉一个薛万彻的脑袋容易,但他背后,还不知有多少个薛万彻。我要的,不是杀鸡儆猴,而是,连根拔起!”
他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大鱼,一条牵扯朝堂,地方,商贾的巨大利益链条。
这次江南之行,看来不会无聊了。
这时,上官婉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有些失落。
“怎么样?找到了吗?”庆修问。
上官婉摇头。
“没有。”她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我记错地方了。”
庆修知道她肯定没找到,或者说,她要找的人根本不在这。
他正准备安慰几句。
上官婉的目光,却突然落在茶馆墙上挂的一幅字画上。
一幅很普通的山水画,画工一般,题诗也平平无奇。
但上官婉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画,一动不动,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上官姑娘,你怎么了?”庆修察觉到她的异常。
上官婉没有回答,像失了魂,一步步朝着那幅画走去。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画卷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印章。一个很小的,刻着仪字的私印。
“爹……”
一声带着无尽悲伤跟思念的呢喃,从她嘴里轻轻吐出。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断线珠子般滚落。
上官婉的反应,让庆修跟苏小纯都吃了一惊。
“上官姑娘,你没事吧?”苏小纯连忙走过去,扶住她微颤的肩膀。
上官婉像是没听到,只是痴痴看着那枚小印章,泪流满面。
“这是……我爹爹的印章……”她哽咽道,“这幅画……是我爹爹画的……”
庆修闻言心头一动。
他再看那画,画的确实普通,但右下角的印章,却透着股古朴雅致的气息。
“你爹爹是?”庆修问。
“我爹爹……叫上官仪。”上官婉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更多的是悲伤。
上官仪!庆修瞳孔猛地一缩。
这名字,他太熟了。
唐高宗时期的宰相,着名宫廷诗人,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但最后却因反对武则天,被诬告谋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而他的孙女,正是上官婉儿。
也就是说,眼前这女子,正是那个上官婉儿!
只是,时间线好像对不上。
上官仪被杀,该是好几年后的事了,现在的他,应该还在朝中做官,怎么会……
而且,看上官婉儿这模样,上官仪似乎已经……不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历史,又一次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了偏移?
“你爹爹他……”庆修试探道。
上官婉儿眼中再次涌上泪水,她痛苦摇头,“我爹爹……他……他已经过世了。”
“什么?”庆修大吃一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庆修追问。
上官婉儿神色挣扎恐惧,她看了一眼周围,摇头。
“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庆修会意,看了一眼茶馆里那些竖着耳朵一脸八卦的茶客,点头。
“好。”
他转头对茶馆老板说:“老板,这画,我买了。”
那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庆修衣着不凡出手阔绰,又见上官婉儿对这画如此看重,眼珠子一转,立马动了歪心思。
“客官,您可真有眼光。”他搓着手,一脸谄媚笑道,“这画,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乃是前朝一位大画家的绝笔,价值连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