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漠北草原已长出崭新碧绿的青草,一阵夏风吹过,延绵不绝的青草浪在风中起伏,一直蔓延到天际。
几座白色蒙古包散落在缓坡上,像缀在金色绒毯上的珍珠。少年郭靖迎着朝阳,在草地上稳稳扎着马步,一招一式地演练南山掌法。他的动作极为沉稳,但每一掌推出都带着破空之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南山掌法重在根基,你这招‘南山稳立’下盘还需再沉三分。”韩小莹不知何时立在帐前,手中拎着长剑,目光严厉中带着关切。
郭靖恭敬行礼,重新摆开架势。这已是今日第七次重练这一式,他却不显疲态,反而眼神愈发专注。
待南山掌法演练完毕,郭靖抹去额间汗水,又拿起倚在帐边的铁杖。那铁杖长约六尺,通体乌黑,是柯镇恶年轻时所用的兵器。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杖随身转,霎时间杖影重重,正是柯镇恶威震江湖的降魔杖法。铁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惊起远处觅食的雁群。
不远处的营帐内,李萍正将烤好的羊腿切成薄片。听着帐外传来的破风声,她嘴角泛起欣慰的笑意。
自那夜雪地产子,她带着郭靖在这大漠一住就是十二年。如今见儿子武艺精进,她将羊肉仔细码在铜盘里,又盛了一壶马奶酒,缓步走向江南七怪的营帐。
掀开毡帘时,正听见韩牧低沉的声音:“……那乌鲁拔速的弯刀距铁木真咽喉只剩三寸,帐中侍卫尽数被其他杀手缠住。”
李萍轻轻将食案放在帐中矮几上,韩小莹接过她手中的奶酒,低声道谢。
柯镇恶六人却浑然未觉,全都凝神听着韩牧讲述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
“一千人的杀手刺客团?”全金发倒吸一口凉气,“金国这是要置蒙古大汗铁木真于死地啊!”
朱聪摇着破扇,眼中精光闪动:“蒙古建国大典宴会之上,公然派如此规模的杀手前来刺杀,看来金国这是狗急跳墙了。”
“只是没想到了他们会派出如此阵仗——由大金第一高手,北路元帅亲自带队,五名一流高手辅佐,三十余名二三流好手策应,还有近千死士。这般手笔,怕是倾尽了金国所有的武林势力。”
南希仁重重一拳捶在毡毯上:“早知如此,我们该去赴宴的。杀金狗,正是我辈本分。”
韩牧端起温热的马奶酒轻啜一口,继续道:“乌鲁拔速的武功已臻一流巅峰,更可怕的是他那些杀手训练有素,分明是冲着斩首铁木真去的。若不是我及时震偏他的刀锋,此刻蒙古怕是已经举国缟素了。”
柯镇恶铁杖顿地,声音沙哑:“乌鲁拔速二十年前就已是金国御前第一侍卫,据说曾独闯少林寺藏经阁而全身而退。这等人物,竟也甘心来做刺客?”
“所以金国此番是势在必得。”韩牧放下酒碗,目光扫过众人,“蒙古如今一统整个草原大漠,蒙古的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金国,蒙古大汗铁木真若死,蒙古各部必乱,金国到时候便可各个击破。可惜……”
朱聪忽然起身,朝韩牧深深一揖:“韩真人,我有一个问题,你当时既在现场,何不坐观其变?待乌鲁拔速得手,顺利斩杀铁木真后,你再出手诛杀此獠。如此既可除去金国元帅,又能让蒙古群龙无首,于我大宋而言,岂不是两全其美?”
帐内霎时寂静,只听得见帐外郭靖练功的呼喝声。李萍正在布菜的手微微一顿,又继续将羊肉分到各人面前。
韩牧轻笑摇头:“朱二哥此计,看似高明,实则大谬。”
他站起身,撩开帐帘一角,指着远处正在演练杖法的郭靖,“你们看这孩子,若无人管教,任凭他自行其是,会如何?”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郭靖正将降魔杖法使得虎虎生风,虽招式尚显生涩,但已初具气象。
韩牧放下帐帘,正色道:“铁木真若死,蒙古确会暂乱。但他麾下博尔术、木华黎等大将,以及术赤、察合台等子嗣,哪个不是雄才大略之辈?届时为争夺汗位,各部相争,胜出者必是更加凶残暴戾之徒。反不如留着铁木真——此人虽野心勃勃,却重信守诺,更懂得审时度势。”
柯镇恶若有所思:“所以你故意在千军万马前展露绝顶武功,就是要铁木真心生忌惮?”
“正是。”韩牧颔首,“我救他性命,同时展现我的实力,再以全真教祖师与大宋国师的身份与他结盟。就算蒙古南下伐金,必会顾及今日之情,对我大宋心生敬畏和畏惧之心。”
南希仁抚掌道:“妙啊!韩真人你有双重身份,既可号令中原武林,又能参与朝政决策。如今对铁木真又有救命之恩,蒙古和大宋这盟约想必能成。”
“盟约只是手段,燕云十六州才是关键。”韩牧目光陡然锐利。
“金国占据河北中原,如今与蒙古已成死敌。待我大宋北伐,蒙古南下,金国覆灭指日可待。但战后地盘划分,故而我必须未雨绸缪。”
全金发插话道:“燕云十六州的确重要非凡,当初大宋太祖建国时,就曾立下誓言,一定要夺回燕云十六州,可如今两百年过去了,大宋从河北退到江南,燕云十六州从辽国疆土变为金国疆土,真是可叹可叹呐!”
韩牧微微一笑:“不错,燕云十六州的归属将会是未来蒙古和大宋的最大问题所在,若是蒙古占据燕云十六州,则大宋随时处在蒙古铁蹄南下的威胁之下,只有大宋占据燕云十六州,才能依托地理优势阻挡蒙古铁蹄于国门之外。”
朱聪闻得此言,当即激动得破扇坠地:“燕云十六州自后晋石敬瑭割让给契丹,至今已近数百年!若真能重回我大宋,我大宋北方可保数百年太平!”
韩小莹却蹙眉道:“真人,诸位兄长,那蒙古大汗雄才大略,岂会不知燕云十六州的重要性?他会答应就这样将燕云十六州归还给大宋,若是到时候蒙古占据燕云十六州而不归还……”
“此事诸位不必过于担心,燕云十六州本就是我汉人疆土,无论如何,贫道都是收回这片土地,我可不管他铁木真如何想。”
韩牧将目光看向帐外的郭靖继续道,“再者说了,我大宋人才辈出,何愁故土没有收回的一天。”
李萍闻言,不禁也望向帐外。夕阳下,郭靖仍在不知疲倦地练习着,铁杖划破长空,发出呜呜声响,仿佛在应和着这片草原上千古不变的风声。
柯镇恶忽然道:“韩真人,你所做之事皆是为了天下百姓,我江南七侠对你当真是敬佩的五体投地,日后但凡有什么吩咐,你直接吩咐便是,我们七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牧朝着江南七侠点了点头,他随即望着草原尽头渐渐沉落的夕阳。
暮色如血,染红了无边的草浪,也染红了远处连绵的蒙古包。更远处的王庭大帐方向,成吉思汗铁木真的金帐矗立在最高处,旌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天下如棋局,你我皆是棋子,却也可能是执棋之人。”他轻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帐外,郭靖终于练完最后一式。他收杖而立,望向母亲所在的营帐,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夕阳给他年轻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仿佛草原上正在生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