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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次送水后,格瑞终于接过了我的牛奶。

>五年囚禁逃亡再重逢,他成了商业巨鳄,我是设计师Rq。

>清晨他修剪玫瑰时,我故意把牛奶倒进他衬衫:“阿瑞,当年你就是这样弄脏我裙子的。”

>他扣住我手腕按在温室玻璃上,露珠顺着他的银发滴进我衣领:“现在该算利息了,阳阳。”

>夜里他总惊醒摸我手腕的旧疤,我反手握住他掌心那道更深的割痕:“怕什么?当年你放我走,是我自己爬回笼子的。”

>商业晚宴上有人讥讽我靠男人上位,他当众播放我设计展获奖视频:“介绍下,这位是买下我全部股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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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还带着夜气的微凉,像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纱,温柔地覆盖着巨大的玻璃温室。温室内,空气却已暖融得如同另一个季节,馥郁得近乎粘稠的玫瑰芬芳无声流淌,几乎能看见那甜美的气息在初升阳光的金线里打着旋儿。

祁奥阳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瓷砖地面上,那点凉意让她微微缩了缩脚趾,却更清醒地感受到一种踏实的、属于家的安稳。她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一件宽大的男士白衬衫,下摆堪堪遮到大腿,走动间晃动着。视线穿过层叠如绯红云霞的奥斯汀玫瑰丛,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格瑞背对着她,站在一片开得最盛的‘朱丽叶’玫瑰前。他微微弯着腰,动作精准而专注,银色的发丝在温室穹顶透下的晨光里,流淌着冷月般清冽又柔和的光泽。修长的手指握着锋利的园艺剪,利落地剪掉一枚多余的、可能影响整体花型的花苞。“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温室内异常清晰。

祁奥阳屏住呼吸,像只准备偷袭猎物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后。她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纯白的液面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盯着他宽阔却线条流畅的肩背,那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家居服被他的动作牵扯出细微的褶皱。一个带着点狡黠和亲昵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阿瑞?”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像沾了露水的花瓣。

格瑞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靠近。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线,几缕银发滑落,遮住了些许眉梢眼角。“嗯。” 一个极轻的、几乎淹没在花香里的单音节回应。

就是现在!

祁奥阳唇角弯起一个得逞的弧度,手腕猛地一倾。温热的、带着浓郁奶香的液体,瞬间泼洒而出,精准地染湿了格瑞家居服肩背上一大片布料。深色的湿痕迅速洇开,紧贴着他紧实的肌肉轮廓。

“哎呀!” 祁奥阳自己先惊呼出声,声音里却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亮晶晶的黑眸里闪着促狭的光,“手滑了!阿瑞,你看,当年你就是这样——”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娇嗔的控诉,“——弄脏我那条新买的、超贵的小白裙子的!就在学生会那个破仓库后面!牛奶渍!洗都洗不掉!”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馥郁的玫瑰香气里,突兀地掺进了一丝浓郁的、带着体温的牛奶味道。

格瑞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放下了手中的园艺剪。那银色的发丝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他转过身,深邃的紫罗兰色眼眸,像沉静的深海,瞬间锁定了她。那目光里没有一丝错愕,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无声压迫感的平静,仿佛早就洞悉了她这点顽皮的小把戏。被牛奶浸湿的布料紧贴着他的肩胛,勾勒出蓄满力量的线条。

祁奥阳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但已经太迟了。

格瑞的动作快得如同捕食的猎豹。他一步上前,没有半分犹豫,一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端着空杯子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都有些发疼,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伤到她的角度。另一只手则直接揽过她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她整个人向后一带。

“砰!”

祁奥阳的脊背重重地撞在身后巨大温室的玻璃幕墙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瞬间激得她身体一颤。玻璃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嗡鸣。几滴凝结在玻璃外侧的晨露被震落,蜿蜒滑下,在透明的屏障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被完全困住了。身前是他散发着热力和牛奶气息的胸膛,背后是冰冷坚硬的玻璃。格瑞的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玻璃上,将她圈禁在这方寸之地。他微微低下头,银发垂落,几缕发丝几乎扫到她的脸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紫眸,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里面翻滚着她无比熟悉的、压抑了太久的暗色风暴,那是只属于她的、褪去了所有冷静外壳后的纯粹占有欲。

温室内蒸腾的暖湿气息包裹着他们,玫瑰的甜香混合着牛奶的醇厚,还有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冽又带着一丝书卷气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迷醉氛围。他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手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天鹅绒,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人的热度,重重敲打在她的耳膜和心尖上。那扣在她手腕上的拇指,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纤细的腕骨内侧,极缓慢地、充满暗示意味地摩挲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像带着电流,一路窜进她的四肢百骸。

祁奥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呼吸也变得急促。她试图挣动一下手腕,却被他扣得更紧。她能感觉到他身体散发出的热力,隔着湿透的布料和她的衬衫,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格瑞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再缓缓上移,锁住她那双因为恶作剧得逞又瞬间落入“险境”而显得格外水润明亮的黑眸。他的视线,缓慢而极具侵略性地,扫过她微微张开的唇瓣。

“阳阳,” 他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在齿间辗转研磨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和缠绵,“弄脏了衣服……” 他微微偏头,湿润的、带着玫瑰香气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她一阵更剧烈的颤抖。他的目光掠过她光裸的脖颈,那里,一滴不知何时从温室顶棚滴落的、冰凉的水珠,正顺着她细腻的肌肤,悄然滑入衬衫的领口深处,留下一道暧昧的湿痕。

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灼烧着她敏感的神经,吐出的话语却带着冰与火交织的沉缓:“……是要算利息的。”

祁奥阳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酥麻感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席卷全身,让她腿都有些发软。她微微仰起头,像被钉在标本上的蝶,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目光的巡礼和气息的侵袭。晨光穿过玻璃和层叠的花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斑,那双紫眸在逆光中显得愈发深邃莫测,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溺毙。手腕上被他摩挲过的地方,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着,带着一种隐秘的灼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心跳如鼓的僵持时刻,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犹豫的轻咳,小心翼翼地从不远处一排高大的‘自由精神’藤本月季后传来。

“咳……先生,夫人?” 是管家李伯那训练有素、却难掩一丝尴尬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距离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您十点整在集团总部有一个重要的视频会议,与北美那边的战略合作方。”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打破了温室内粘稠得化不开的暖昧气氛。

格瑞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暗色风暴在他眼底深处被强行压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被那层熟悉的、坚固的冷静自持覆盖。但他扣着祁奥阳手腕的力道,却并未立刻放松,反而下意识地又收紧了一瞬,像是在确认某种真实的存在感。

祁奥阳趁机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手腕上被他紧握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微微发热。她飞快地低下头,掩饰自己滚烫的脸颊和慌乱的心跳,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衬衫下摆,布料在她指尖揉皱。

格瑞的目光在她手腕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眸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他抬手,动作随意地拂了拂肩背上那片被牛奶浸湿的、已经微凉的布料,水渍在浅灰的衣料上晕开一片更深的阴影。

“知道了。”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在玻璃幕墙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只是一个错觉。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祁奥阳低垂的发顶,声音放低了些许,带着一丝询问,“早餐?”

祁奥阳这才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像抹了上好的胭脂。她瞥了一眼他肩背的湿痕,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小声嘟囔:“你先去换衣服吧……都湿透了。” 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埋怨,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格瑞没再说什么,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动作轻微得几乎像是错觉。他转身,迈开长腿,姿态依旧沉稳从容,只是步伐比平时略快了一线,径直走向温室通往主宅的玻璃门。湿透的布料随着他的动作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而流畅的肌肉线条,很快消失在门后。

祁奥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终于慢慢落回实处。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圈明显的红痕,指尖轻轻按了按,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微痛和甜蜜的感觉蔓延开来。她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空牛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一点点余温。

“利息……” 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褪去后,心底反而泛起一丝隐秘的甜。她甚至觉得,那滴滑进她衣领的冰冷露珠,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点玫瑰的暖香。

***

巨大的开放式厨房里,晨光透过整面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将大理石料理台和光洁的地砖映照得一片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烤面包的麦香、煎蛋的油润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牛奶的甜醇。

祁奥阳已经换下了那件宽大的衬衫,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针织裙,柔软的面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她正站在料理台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设计图册,上面是繁复的珠宝设计草图,旁边还散落着几支削尖的铅笔。她微微蹙着眉,指尖点着其中一张以扭曲金属丝环绕玫瑰宝石的设计,似乎陷入了某种创作瓶颈。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而熟悉。

祁奥阳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盯着图稿,只是鼻翼下意识地轻轻翕动了一下。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须后水和极淡烟草味的干净气息靠近了。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从她面前的托盘里,无比自然地端起了一杯刚刚倒好的、冒着氤氲热气的纯牛奶。

格瑞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银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之前的家居气息荡然无存,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商业帝国掌舵者特有的冷硬与疏离。他垂着眼,看着杯中纯白的液体,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端起牛奶杯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

祁奥阳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心头那点因为设计瓶颈而起的烦躁,忽然被一种更强烈的、带着点任性的冲动取代了。她猛地从图稿上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直直看向他,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拗。

“阿瑞,”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厨房里细微的声响,“不准喝那个。”

格瑞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离唇边只有几寸的距离。他抬眸,那双深邃的紫眸转向她,里面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询问。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祁奥阳绕过料理台,走到他面前。她仰着脸,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线绷紧的弧度,那是他克制情绪时惯有的微表情。她伸出手,目标明确,却不是去夺他手中的牛奶杯,而是探向他西装内侧、靠近左胸的位置。指尖隔着昂贵细腻的羊毛面料,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一个微微鼓起的、方方正正的硬物轮廓。

“你这里,” 她的指尖在那个位置轻轻点了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藏了什么?”

格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沉默地看着她,眸色深了几分,像沉静的湖面投入石子,荡开细微的涟漪。他没有动,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端着牛奶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些许,指关节微微泛白。

祁奥阳的手没有收回,指尖依旧固执地停留在那个位置,感受着他胸腔内沉稳却似乎加快了一瞬的搏动。她微微歪着头,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像只发现了秘密宝藏的小猫,眼神里带着探究、了然,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和毫不掩饰的……属于她的特权。

整个空间似乎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牛奶杯口袅袅升起的热气。

几秒钟的沉默对峙,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格瑞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极轻极淡,仿佛只是呼出了一口绵长的气息。他端着牛奶杯的手缓缓放下,将杯子搁在光洁的料理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他没有看那杯牛奶,目光依旧锁在祁奥阳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奈,还有一丝深藏的纵容。

他空出的右手,终于探向了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动作依旧沉稳,却似乎比平时慢了一拍。

祁奥阳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手,心跳莫名地有些加速。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夹出了一个用洁净白色油纸包裹得方方正正的小物件。油纸的边缘被小心地折叠封好,看起来平平无奇。

格瑞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指尖捏着那个小小的包裹,递到了她的面前。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

祁奥阳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接过了那个尚带着他体温的小包裹。油纸的触感微凉而柔韧。她一层层,极其缓慢地剥开那层看似普通的包装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拆开一份价值连城的珍宝。

当最后一层油纸被掀开,露出的东西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块……布丁。

不是普通店里买的那种光滑细腻的成品。它有着极其质朴、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的形态。淡黄色的主体,能看到细小的、分布并不均匀的香草籽,边缘甚至有些细微的不平整,像是手工脱模时留下的痕迹。布丁的中央,凝着一层薄薄的、琥珀色的焦糖,颜色并不算均匀,有些地方深些,有些地方浅些,却散发着一种纯粹而诱人的、属于焦糖特有的甜蜜焦香。

最引人注目的是布丁顶部。那里,没有精致的裱花或装饰,只有一颗孤零零的、饱满硕大的新鲜草莓。草莓红得鲜艳欲滴,像一颗小小的红宝石,顶端翠绿的蒂叶还带着清晨的露气,被小心翼翼地嵌在柔软的布丁里。

整个布丁,散发着一种笨拙而用心的、混合着浓郁奶香、焦糖甜香和草莓清香的独特气息。它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像一件饱含心意却技艺生涩的手工艺品。

祁奥阳怔怔地看着掌心里的布丁,又猛地抬起头看向格瑞。男人已经微微别开了脸,线条冷硬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某一点,耳根处却悄然爬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他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 祁奥阳的声音有些发哽,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她认得这个味道,这个形态!这是她当年,在无数次失败、被烤箱烫伤手指、被焦糖溅到手臂之后,鼓足勇气送去球场的那一批“实验品”之一!是她笨拙地想要靠近他的、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证明!

她以为那些东西,连同她那份卑微又炽热的暗恋,早已被他随手丢弃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者更糟,成为了他偶尔想起时嘴角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可它竟然被保存了下来。以这样笨拙、却又如此郑重的方式。

“什么时候……” 她喃喃地问,指尖轻轻触碰着布丁冰凉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熟悉的、略带韧性的触感。

格瑞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侧着脸,晨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影,银发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过了几秒,他才转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紫眸里,沉淀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句极其平淡的陈述,声音低沉而清晰:

“第505次。”

祁奥阳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第505次……就是那次!那个改变一切的午后!阳光炽烈,球场喧嚣,汗水浸透他的球衣,他喘息着,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注视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越过了所有堆积如山的、包装精美的矿泉水和功能饮料,接过了她手中那瓶最普通、甚至瓶身都被她紧张的手汗浸得有些湿滑的牛奶。

那一刻天旋地转,世界只剩下他沾着汗珠的银发和那双看向她的、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

她以为他早已遗忘,或者从未在意过那个伴随牛奶一起递出的、毫不起眼的小小布丁。原来……他一直记得。记得如此清晰。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祁奥阳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的泪意强行压了下去。她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小银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布丁,连同那层晶莹的焦糖和一小块草莓。

冰凉、细腻、带着浓郁奶香和焦糖特有微苦焦香的布丁滑入口中,草莓的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还是记忆里的味道,甚至因为时间的沉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醇厚的回甘。这味道顺着味蕾,一路蔓延,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认真而珍惜,仿佛在品尝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甜点,而是凝结了漫长时光的琥珀。

格瑞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眼睫,看着她腮帮子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的样子。他紧绷的下颌线不知何时悄然放松了。他没有再碰那杯搁在台面上的纯牛奶,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眼眸里,那片沉静的紫色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融化,流淌出一种近乎温柔的暖意。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沉默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空气里,牛奶的甜香,焦糖的微苦,草莓的清新,还有那本摊开的、带着墨香的珠宝设计图册的气息,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弥漫开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安稳的暖意。

***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如同倒悬的星河,流淌在深紫色的夜幕之下。书房内却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阅读灯,在昂贵的深色胡桃木书桌和满墙的书籍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雪茄余韵和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

格瑞陷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姿态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一份摊开的、密密麻麻满是数据和英文术语的收购案文件被推到一旁。他微微仰着头,后颈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银发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黯淡。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缓缓敲击,发出沉闷而单调的轻响,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烦躁与疲惫。

祁奥阳端着一个托盘,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旁边还配了一小碟精致的、点缀着玫瑰花瓣的曲奇。她今天穿着一件柔软的雾霾蓝羊绒开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整个人像一缕温和的风。

“阿瑞?” 她轻声唤道,将托盘轻轻放在书桌的空位上,牛奶的甜香瞬间在书房里弥漫开来,冲淡了雪茄和文件的气息。

格瑞没有睁眼,只是敲击扶手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那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泄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怠。

祁奥阳走到他身后,没有多问。她伸出手,温热柔软的指腹轻轻按上他两侧紧绷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天然的韵律和安抚人心的力量,指尖带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玫瑰护手霜的香气。

“北美那边的人,又提新条件了?” 她一边揉按,一边轻声问,声音像羽毛般轻柔,“还是那份专利评估报告有问题?” 她对商业上的具体事务并不精通,但她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风暴中心。

格瑞依旧沉默。只是在她指尖的安抚下,那紧锁的眉心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的、含混的回应,像是默认,又像是沉重的叹息。

祁奥阳不再追问。她太了解他,知道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分析或建议,而是一个能让他紧绷神经暂时松弛下来的港湾。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指腹感受着他皮肤下微微跳动的血管和坚硬的头骨轮廓。书房里只剩下她指尖按摩的细微声响和他逐渐放缓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久到祁奥阳以为他快要在这份沉默的安抚中睡去时,格瑞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回头看她,深紫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上灯影投下的光斑,目光有些空茫,像是穿透了屋顶,望向某个遥远而沉重的所在。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自嘲的疲惫:

“有时候……觉得很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积攒力气说出下一句,“像一个……提线木偶。”

祁奥阳按摩的手指倏然停顿了一瞬,心尖像是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她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银色的发顶。她知道,这简短的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需要卸下多少防备,袒露出多少深埋的、不为外人所知的脆弱。他肩上扛着的,是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兴衰,是无数人的生计和野心,是永远无法真正停歇的博弈与权衡。那光鲜的“商业巨鳄”外壳之下,是被无数条名为“责任”和“期望”的丝线紧紧缠绕的灵魂。

“那就……” 祁奥阳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微微弯下腰,脸颊几乎贴着他冰凉的银发,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他微凉的额角,留下一个无声的、带着玫瑰暖香的吻,“……把线剪断一会儿。”

她的吻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带着奇异的力量。格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向后靠进椅背更深的地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转向她。

祁奥阳直起身,走到书桌前,端起那杯温热的牛奶。她没有递给他,而是自己先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暖意。然后,她将杯子稳稳地递到格瑞面前,杯沿几乎碰到他的唇。

格瑞没有抬手去接。他只是微微倾身,就着她的手,低下头,含住了杯沿。他的目光,透过氤氲的白色热气,沉沉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紫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卸下重负后的片刻安宁,有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被掩盖在倦意之下的、对她此刻存在的全然的依赖。

他就这样,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喝着她手中的牛奶。书房里只剩下他吞咽时轻微的声响,和两人交织的、平稳的呼吸声。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厚厚的玻璃隔绝,这里只剩下灯光、牛奶的香气、书卷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流淌的、足以抚平一切疲惫的暖流。

***

厚重的丝绒窗帘严丝合缝地垂落,将卧室隔绝成一个静谧、温暖而私密的茧。只有墙角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落地夜灯亮着,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圈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着助眠香薰极淡的薰衣草和雪松气息。

祁奥阳睡得正沉。在格瑞坚实的怀抱里,她像一株找到庇护的藤蔓,身体舒展而放松,呼吸悠长平稳。睡梦中,她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搭在他腰侧的手臂滑落下来,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内侧。

黑暗中,格瑞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紫眸在昏暗中没有半分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瞬间凝聚的锐利和惊惧。仿佛是身体深处某个沉睡的警报被强行拉响。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原本环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另一只手却以惊人的速度探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抓住了她滑落的那只手腕!

他的手指冰冷,力道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死死箍住她腕骨上方一点的位置,精准得如同经过无数次演练。

“唔……” 手腕上突如其来的剧痛和禁锢感让祁奥阳瞬间从深沉的梦境中惊醒,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闷哼。她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身体因为惊吓而微微颤抖。

“别走!” 格瑞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开,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慌和绝望的强硬,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那声音像砂石在玻璃上刮擦,刺耳得让人心悸。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因为她的挣动而收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白,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黑暗中,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一种溺水般的恐惧。

祁奥阳彻底清醒了。手腕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但更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是他声音里那种从未在她面前彻底展露过的、如同困兽般的惊惶。她立刻停止了所有的挣扎,任由他死死地抓着自己,甚至忍着痛,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摸索着,轻轻覆上他紧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冰冷的手背。

“阿瑞……”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和镇定,像投入沸腾油锅中的一滴凉水,“是我,阳阳。我在这里。” 她一遍遍重复着,试图用声音穿透他梦魇的壁垒,“我没走,我在这里。你看,我在这里。”

黑暗中,格瑞急促的喘息似乎凝滞了一瞬。他抓着她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身体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无法抑制的痉挛。仿佛被她的声音和触碰短暂地拉回现实,却又被更深的恐惧拖拽。

祁奥阳不再说话。她只是用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他冰冷的手背,指腹带着安抚的力度,一遍遍、缓慢地摩挲着他紧绷的、如同岩石般坚硬的手背肌肉和指节。她的身体也微微向他靠紧,传递着自己的体温和存在感。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他沉重的呼吸声,她压抑的痛哼,还有彼此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格瑞紧绷的身体终于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丝。那死死钳制着她手腕的力道,也如同退潮般,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松懈下来。但他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只是手指不再那么用力地陷入她的皮肉,改为一种依旧牢固、却不再带来剧痛的圈握。他沉重的头颅无力地垂落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虚脱般的湿意。

祁奥阳清晰地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一点微凉的湿濡。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动了动那只被他放松了些许、却依旧被圈住的手腕。手腕内侧,在夜灯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一道淡银色的、狭长的旧疤痕若隐若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次绝望的逃离留下的印记,一道早已被时光抚平、却刻在彼此灵魂深处的伤痕。

她没有抽回手,反而翻转手腕,将自己的掌心向上摊开。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的郑重和心疼,用自己的指尖,轻轻地、缓慢地,探向格瑞那只依旧紧握着她手腕的大手的掌心。

她的指尖,最终落在他掌心靠近生命线末端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疤。

比她手腕上的那道更深、更狰狞。一道几乎横贯了整个掌心的、扭曲凸起的深褐色疤痕。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感受到它的粗粝和冰冷。那是金属锐器留下的、深可见骨的印记,凝固着更深的绝望和鲜血。

她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无比轻柔地抚过那道粗粙的疤痕。指腹下,是凹凸不平的、死去的皮肉组织,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冰冷和坚硬。她一遍遍、极尽温柔地描摹着那道疤痕的轮廓,仿佛要用自己的温度去融化那凝固的过往。

“阿瑞……”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滚烫地滴落在枕畔,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五指,坚定地嵌入他冰冷的指缝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包裹住那道狰狞的伤疤,也包裹住他此刻依旧在无声战栗的灵魂。

“怕什么?” 她的唇贴着他汗湿的鬓角,声音哽咽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泪的烙印,重重地敲打在他最脆弱的心防上,“当年……是你亲手把笼子打开的,是你放我走的啊……”

她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震。

“……是我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却蕴含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决绝,“……爬回来的。”

最后三个字落下,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最后那层无形的坚冰。

格瑞紧握着她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那只一直禁锢着她手腕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他猛地抬起双臂,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的力道,狠狠地将她整个人死死地、密不透风地箍进了自己滚烫的胸膛里!

他的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压抑的湿意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她颈侧的肌肤和睡裙的布料。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像一座在无声的洪流中轰然崩塌的冰山,所有的冷硬、所有的防备、所有深埋的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在这唯一能让他卸下一切的人面前,彻底决堤。

祁奥阳同样用力地回抱着他,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宽阔却颤抖不止的脊背。她的脸颊紧贴着他汗湿的银发,泪水无声地流淌,与他的交融在一起。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伤痕累累的灵魂。她的指尖,依旧紧紧地、安抚地贴在他掌心那道冰冷的旧疤上,仿佛那是连接他们灵魂最深的纽带。

黑暗中,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哽咽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冰冷的疤痕紧贴着温热的脉搏,无声地诉说着最深的伤痛与最孤注一掷的救赎。这间被黑暗和泪水浸透的卧室,像一个巨大的伤口,也像一个正在缓慢愈合的茧。

***

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炫目的光柱,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香槟和食物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城市最顶级的慈善晚宴,汇聚了金字塔尖的名流巨贾、名媛淑女,每一个微笑都带着精准的弧度,每一句寒暄都暗藏机锋。

祁奥阳挽着格瑞的手臂步入会场,瞬间成为目光的焦点。她今晚穿着一件Rq工作室最新季的高定礼服——深邃如夜空的墨蓝色丝绒长裙,肩带设计是两条纤细的、由无数颗细小碎钻镶嵌而成的“荆棘”,缠绕着她优美的肩颈线条。裙摆处,则以精湛的刺绣工艺,绽放着大朵大朵用银线和浅蓝丝线勾勒的、姿态各异的玫瑰。这身礼服完美融合了她设计中标志性的“荆棘玫瑰”元素,低调奢华,又极具辨识度,衬得她肌肤胜雪,黑眸如星,那份沉淀后的自信光芒让她在珠光宝气中毫不逊色。

格瑞则是一身剪裁完美的纯黑色丝绒礼服,银发一丝不苟,深邃的紫眸平静无波,只是偶尔扫过祁奥阳时,那冰封般的眼底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他强大的气场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探究或惊艳的目光隔绝在外。

然而,总有那么些不合时宜的声音,试图在完美的表象下寻找裂缝。

“瞧,Rq女士来了。”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不大不小地响起,恰好能让周围几桌的人听到。说话的是赵氏珠宝的千金,赵曼妮,一身张扬的红色礼服,正和身边几个同样妆容精致的女伴低语,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祁奥阳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啧,这身行头,Rq工作室的?倒是挺会给自己打广告。不过嘛……”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又抬高了几分,确保周围更多人都能听见,“有些人啊,起点再低,只要攀对了高枝儿,摇身一变,麻雀也能镶金边,镀层‘设计师’的金粉咯。你说是不是呀,王太?” 她笑着看向旁边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

那被称为王太的妇人掩嘴轻笑,眼神在祁奥阳和格瑞之间暧昧地扫视,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可不是嘛。这年头,有格瑞先生这样的靠山,就是捧块石头,也能捧成金镶玉呀。听说Rq工作室起步时,格瑞先生可是投了不少‘人情票’呢。” 她故意加重了“人情票”三个字,暗示不言而喻。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地聚焦在祁奥阳身上。

祁奥阳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但挽着格瑞手臂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重量,像冰冷的针尖刺在背上。五年浴火重生,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卑怯懦的小女孩,但这样赤裸裸的、带着恶意的当众羞辱,依旧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划开了她好不容易结痂的某些地方。她挺直了背脊,黑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正要开口反击——

“哦?”

一个低沉、平静、却如同冰棱碎裂般瞬间冻结全场所有杂音的声音响起。

格瑞甚至没有看向声音的来源。他微微侧过身,动作从容不迫,像只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却将祁奥阳更紧密地护在了自己的身侧。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刚才那些刺耳的议论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滑落颊边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耳垂,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绝对的占有。

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保护欲和亲昵感,让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微微闪烁。

做完这一切,格瑞才缓缓抬起那双深邃得令人心悸的紫眸。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刚才发声的赵曼妮和王太,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怒火,却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和穿透力,让被扫视的两人瞬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再看她们,仿佛她们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他微微抬手,一个眼神示意。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几步之外的助理立刻上前,双手恭敬地递上一个银色的平板电脑。

格瑞接过平板,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查看一份普通的邮件。

下一秒,宴会厅前方,原本播放着舒缓音乐和慈善项目介绍的巨大主屏幕,画面骤然切换!

流畅而充满艺术感的画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屏幕上,不再是优雅的宴会场景,而是变成了一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设计展现场——那是三年前在米兰举办、被誉为设计界“奥斯卡”的全球新锐设计大奖赛(Global Emerging design Awards)的颁奖典礼现场!

镜头聚焦在璀璨的舞台中央。年轻许多、穿着简洁白色西装套裙的祁奥阳站在聚光灯下,脸上带着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潮红,黑眸亮得惊人。她手中高高举起一座造型独特、如同荆棘缠绕水晶的奖杯——正是GEdA的最高荣誉“破晓之星”奖杯!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打出她的名字和作品系列名称:“Rq - ‘荆棘与玫瑰之歌’系列,荣获GEdA年度最佳珠宝设计大奖!”

紧接着,画面快速切换:国际顶级时尚杂志《VISIoN》的封面,赫然是祁奥阳设计的一条以破碎金属丝重塑成玫瑰形态的项链,标题醒目:“Rq:荆棘丛中盛放的玫瑰,重塑痛苦之美”;巴黎古董双年展上,她的独立展位前人潮涌动,闪光灯此起彼伏;权威财经媒体《财富前沿》的专访页面标题:“从零到巅峰:Rq如何用设计征服资本与艺术殿堂”……

一幅幅画面,一张张荣誉证书,一篇篇权威报道,如同无声却最有力的炮弹,瞬间轰碎了刚才那点恶意的揣测和流言。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全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铁一般的事实。赵曼妮和王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堪和羞愤让她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格瑞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回身侧的祁奥阳身上。他举起手中的平板,屏幕定格在祁奥阳手持GEdA奖杯、笑容灿烂的画面。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宴会厅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近乎宣告的郑重:

“容我正式介绍一下。”

他微微侧身,手臂绅士而坚定地环住祁奥阳的腰,将她完全带入众人的视线焦点。他的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骄傲,以及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的、深沉的温柔。

“这位,是Rq女士。GEdA大奖得主,《VISIoN》年度封面设计师,也是……” 他微微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祁奥阳光彩夺目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落下:

“买下格瑞集团核心设计子公司全部股份,并即将主导其与Rq工作室进行战略重组的那位……我的老板。”

最后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轰!

短暂的极致安静后,是骤然爆发的、无法抑制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无数道目光,瞬间从惊愕、质疑,变成了极致的震撼和狂热!买下格瑞集团核心设计子公司?成为格瑞的……老板?!

祁奥阳也完全愣住了。她猛地转过头,震惊无比地看向格瑞。收购案还在进行中,这属于绝对的核心商业机密!他……他竟然在这样一个场合,以这样一种方式,当众宣布了?而且,他用了“老板”这个词!这简直……这简直是将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捧到了她的脚下!

格瑞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无视了全场的哗然,微微低下头,凑近祁奥阳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着一丝只有她能捕捉到的、属于他的、微不可察的笑意和纵容:

“阳阳,”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清晰地送入她耳中,“现在,该你给他们讲讲,‘荆棘玫瑰’的下一季灵感了。”

祁奥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翻涌,最终都化为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得如同神只却只对她展露温柔的脸庞,看着他紫眸深处那抹熟悉的、将她捧上云端的坚定光芒。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挺直了背脊。再抬眼时,那双黑眸里,所有的脆弱和震惊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同她设计的荆棘玫瑰般璀璨夺目、无坚不摧的光芒。她迎着全场聚焦的、或震撼或探究的目光,唇角缓缓扬起一个自信而耀眼的弧度,如同真正的女王,接过了他亲手递来的权杖。

***

巨大的玻璃温室顶棚,将午后的阳光过滤得温暖而柔和,均匀地洒在每一片舒展的叶片和每一朵盛放的玫瑰上。空气里弥漫着甜暖的花香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祁奥阳坐在一张藤编的摇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她微微歪着头,黑亮的眼眸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是睡着了。一本摊开的珠宝设计速写本滑落在她的小腹上,铅笔滚落在一旁的草地里。她的睡颜恬静,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

格瑞就坐在她脚边的草地上,背靠着摇椅的支撑脚。他一条长腿随意地屈起,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封面烫金的商业并购案例精析。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低垂着眼帘,目光沉静地落在书页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上,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时间在花香和书页的翻动声中无声流淌,静谧而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祁奥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午睡后的惺忪让她眼神有些迷茫,像蒙了一层薄雾。她下意识地动了动,盖在身上的薄毯滑落了一些。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直安静看书的格瑞抬起了头。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他们。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她醒来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合上了膝上的书页,随手放在一旁的草地上。

“醒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刚看完书的沉静,在花香浮动的温室里显得格外温和。

祁奥阳揉了揉眼睛,视线逐渐聚焦,落在格瑞身上。阳光透过玻璃顶棚,在他银色的发丝上跳跃,勾勒出他侧脸冷峻却柔和的轮廓。一种巨大的、满溢的幸福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像温热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如同高悬冷月般遥不可及、如今却在她触手可及之处、为她翻动书页的男人。看着他紫眸里倒映出的、小小的、睡眼惺忪的自己。

“阿瑞。” 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却异常清晰。

格瑞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祁奥阳微微坐直了身体,薄毯从肩头滑落。她伸出手,不是指向某朵具体的花,而是向着整个温室,向着那些在阳光下摇曳生姿、颜色各异的玫瑰丛,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

“你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孩子般的喜悦,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一整个温室的花……全都是我的!”

她像是在宣布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藏,一个只属于她的王国。

格瑞微微一怔。他看着眼前这张洋溢着纯粹幸福和占有欲的笑脸,阳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跳跃在她乌黑的发梢。那笑容太耀眼,太温暖,像一道毫无保留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他心底最深的角落,融化掉最后一丝残留的冰霜。

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悄然漫过他深邃的紫眸。那总是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唇角,在祁奥阳灿烂的笑容里,极其缓慢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

那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完整的、带着阳光暖意的弧度。

如同千年冰封的雪峰之巅,终于绽放了第一朵温柔的花。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上扬的唇角,无声地诉说着比任何语言都更深沉的话语。玻璃温室顶棚洒下的光柱里,细微的尘埃在无声地舞蹈,萦绕着摇椅上笑容灿烂的少女,和草地上那终于被彻底融化的、不再寒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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