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像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死死笼罩着大地。南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地板上切割出冷寂的银白纹路,随着她翻覆的身影摇晃不定,仿佛是命运在无情地摆弄。景父离世的消息如同一团乱麻,在她脑海中反复纠缠,每一个念头都似尖锐的刺,扎得她心口生疼。她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迷茫,眼前不断浮现出景川的面容,想象着他得知噩耗后悲痛欲绝的模样,胸口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景川在非洲那么远,信号又不好,如果知道了他父亲去世,他要怎么面对这个消息?” 南柯在心底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与无助。她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自从和景家决裂后,早已断了往来,如今以这样的身份回去,该如何自处?那些曾经被赶出家门的屈辱画面,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刺痛着她的心。“既来之则安之……”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试图让狂乱的心跳平静下来,可每一次闭眼,都是景家冷漠的面孔,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终于在困意与焦虑的撕扯中昏昏睡去。
晨光熹微,却驱散不了南柯周身的阴霾。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眼神黯淡无光,脚步虚浮。童母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瓷碗里的豆浆还冒着热气,油条整齐地码放在竹篮里,金黄酥脆的模样却引不起南柯丝毫食欲。“妈……” 南柯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虚弱得如同游丝。童母转过身,看见女儿憔悴的模样,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脸上满是心疼与担忧。
南柯将昨夜接到景母电话的事情缓缓道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童母手中的筷子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不是前几天还好好的?你不是说还来看了孩子,怎么这么突然就……” 南柯苦笑一声,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听婆婆说是被大哥夫妻害死的,也许是气话吧,我得去了才知道。” 童母连忙催促:“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去看看!”
南柯端起豆浆,浅浅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难受,实在没心思吃饭。她放下杯子,转身跑上楼,机械地将橘子和橙子起床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尾,动作迟缓而僵硬。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神里满是疲惫与茫然。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件黑色针织连衣裙,外搭米白色大衣,清冷又肃穆,却掩盖不住周身散发的忧郁气息。
下楼后,南柯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神中满是恳求与不安:“妈,麻烦您帮我带好孩子,我尽快回来。” 童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心疼地说:“放心去吧,孩子有我呢。对了,万事留个心眼。” 南柯点点头,转身走出家门,每一步都迈得格外沉重。
驱车驶向景家老宅的路上,二十分钟的车程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透过车窗缝隙钻进来,肆意地吹乱南柯的发丝,几缕碎发粘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心跳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的震动愈发急促。远远望见那熟悉又陌生的海边小楼,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被景家赶出来的那日,漫天的冷雨、刺耳的辱骂、绝望的泪水,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痛,一下下扎在心头,她的心脏跟着狠狠抽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时刻,眼眶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
景家老宅门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人来人往,花圈与白布将大门装点得肃穆而阴森,帮忙的村民们端着供品、纸钱进进出出,鞋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混着低声交谈,在海风里碎成一片,仿佛是亡魂的低语。南柯刚踩上青石板台阶,几道好奇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窃窃私语声像蛛网般缠过来:“这是谁家闺女?”“瞧这气质,莫不是城里来的亲戚?” 议论声被海风揉碎又重组,却没能在她眼底掀起半点波澜,她的眼神依旧冷漠而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穿过摆满纸扎用品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香烛味和纸灰的气息。南柯径直走向大厅,脚步沉稳却又透着一丝僵硬。景父的冰棺泛着冷冽的光,稳稳停在厅堂正中,四周摆满白菊,香烛在寒气中明明灭灭,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在墙壁上,投下诡谲的影子。按当地风俗,逝者需停灵守孝三日,可此刻棺椁旁空荡荡的,唯有电子香烛的红光在白墙上投下诡异的光晕。南柯垂眸望着玻璃棺内的景父,他的面容被冷气冻得发青,嘴角却似仍挂着生前欲言又止的神情,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大衣袖口,心脏平静得近乎诡异 —— 没有恐惧,没有悲悯,仿佛眼前躺着的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块冰冷的面具。
“吱呀 ——” 东边卧室的雕花木门突然推开,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突兀。景喆和王月并肩而出,景喆的白色的孝服衣服皱得像团隔夜馊饭,孝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头发凌乱不堪,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与不安。撞见南柯的瞬间,他猛地后退半步,喉结上下滚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楠…… 南柯你来了。” 目光游移着不敢与她对视,活像被戳破谎言的孩童,双手不自在地在身前搓动着。王月转了转眼珠,哭腔瞬间灌满声音,脸上挤出几滴泪水,扑过来攥住南柯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脸上却带着虚伪的悲伤:“她小婶子你可算来了!爸走得太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说着,她用镶着水钻的袖口按了按眼角,可南柯分明看见那上面连半滴泪痕都没有,只有虚情假意的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