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陈默重重地、带着喘息将饱蘸恶臭污墨的草梗笔摔在泥巴墨池里!飞溅的恶臭墨点沾在脸上他也浑不在意。
他抬起眼。
血红的瞳孔映着污纸上那四行歪斜、浓黑、腐烂般的魔性字迹:
莫愁前路无知己,土豪叔叔遍地走。今日你嫌褴衫破,明朝金殿我吃酒!
每一个字,都像从最深的臭泥沟底爬出来的厉鬼,刻着这世间最下三滥的诅咒!
每一个字,都裹着污泥、血痂和冲天恨意!
扭曲破碎的纸张上,油墨恶臭混合着血腥土腥,在寒夜里凝固成黑黝黝的斑块。
“嗬…嗬嗬……”陈默盯着这团墨疙瘩,喉管里再次溢出不似人声的低笑。酸臭的馍渣气息堵着鼻腔,虎口伤口撕裂的位置被臭墨蛰得钻心刺痛。整夜啃食枯草的耗子或许就在墙角瑟瑟发抖。
陈忠死死抱紧那只豁口更甚的破碗,蜷缩着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
哗啦!
一阵寒风猛地撞破破窗上的草帘,带着外面街道的寒意灌入!卷起地上几片沾着干涸尿渍的脏碎叶子。
就在枯草碎叶打着旋儿飞起的刹那——
陈默眼角寒光骤闪!
一个人影!
正蜷缩着、如同野狗般撅着屁股,趴在院墙坍塌的豁口外!半个脑袋探进院内,脏兮兮的手指缝里,死死抠着一小角被寒风刮进去后、不知哪家小孩扔掉的、冻得梆硬的糠麸烤饼碎渣!那人影又惊又喜,正龇着半嘴黄牙无声傻笑!是小混混刘二狗!
陈默的视线精准地钉在那冻得青紫的脸上,如同黑暗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
恶臭弥漫的死寂中。
一个沙哑得宛如砂石摩擦的、带着奇异的命令口吻的声音,低低地,在冷风里响起:
“刘二狗……”
“想要这张饼?”
“替我……办件事。”
刘二狗撅着腚,冻得青紫的手指抠进豁口墙缝的碎土里,眼珠子冒着绿光,死死盯住墙角那块冻硬的糠麸饼渣。鼻涕早就凝成了两条透亮的冰棱,挂在焦黑皲裂的鼻翼下,随着他每一次贪婪的抽吸微微抖动。冷风卷着尿臊和枯草屑刮过他破洞里露出的半个紫红腚蛋子,他浑身一哆嗦,却舍不得后退半步。那块沾了泥土尿渍的饼渣在昏暗天光下闪着救命的光。
“刘…二…狗……”
一个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破铁皮的声音,阴冷地穿透寒风,钻进了他耳朵眼。
二狗像是被冻僵的蛇尾巴抽了一记,猛地一缩头!整个人下意识往后滚了半圈,结果“噗叽”一声,光腚蛋子结结实实坐在了一摊冻硬又融化复冻的尿冰坨子上!冰碴子瞬间刺得他一激灵!
“嗷……”带着哭腔的痛呼只闷出半声,卡在喉咙里。他惊恐地抬脸,正撞上豁口后面那双眼睛——血丝狰狞,沾着污泥血痂,沉在凹陷的眼窝里,亮得吓人,如同暗夜荒坟里跳出来的鬼火。
是陈家那落魄少爷!
二狗喉咙里“咕咚”咽了口凉风,脸上那点偷到饼渣的窃喜瞬间冻成了冰。陈家少爷?昨天镇上传疯了!被柳家小姐堵门退婚,当街指着骂穷鬼癞蛤蟆,还发了癔症,什么脏的臭的都敢说……
陈默没理会他脸上变幻的惊恐和冻得发颤的紫红腚蛋子。沾着黑泥血污的手抬起,越过破墙豁口,指间赫然拈着那块从二狗手缝前抠下来的、冻硬的饼渣。饼渣在混着血污泥垢的指尖微微晃动。
风呼地卷过,扬起枯草碎,打着旋扑在二狗脸上。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刀刮骨头的冷意:
“想要?”
他不等二狗回答,沾着污泥的枯瘦胳膊往回一缩,手消失在了豁口那边的昏暗中。
刘二狗僵在原地,冻得发麻的腚蛋子贴着尿冰碴子也浑然不觉了。那双鬼火眼像烙铁烫在他脑子里,冰凉的恐惧顺着脊柱往下爬。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很快,那只沾满血污泥垢的手又探了出来。
这一次,手里不再是冰冷的饼渣。
是……半个硬馍!
颜色焦黄发暗,边缘干裂出粗糙的锯齿状豁口,表面浮着一层细微的白霜。馍身还留着几个清晰的、带着泥印的手指印。
尽管破旧潦倒、肮脏不堪,但那实实在在是半个杂粮馍!比他抠的硬饼渣大了不知多少倍!
二狗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似的低吼,干瘪枯瘦的手指猛地伸出去抓!冰冷黏腻的馍沾了满手泥污,他也不在乎,如同饿疯了的野狗抢夺骨头,几乎是塞进裂了口子的嘴唇!冻硬的馍块戳在牙龈上,他不管不顾地拼命用仅存的几颗黄板牙撕咬、研磨!干燥刺喉的碎屑混着冰冷的泥腥味一起下咽!噎得他脖子梗起,白眼直翻,瘦骨嶙峋的胸口剧烈起伏。
陈默蹲在墙豁口后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血红的眼珠里跳动着冰冷的、不似人性的光。等二狗把那口能噎死人的馍团强噎下去,噎得青筋暴跳、泪花翻滚,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喘息时,他才再次开口。
声音像浸过冰水:
“还有个。想不想要?”
他手上,赫然出现了另外半个同样沾满手印污垢的硬馍!
二狗那口粗粝的馍渣还没咽利索,噎在嗓子眼噎得翻白眼,猛地看到陈默手里托着的另一半发暗发霉的馍,喉咙里像被泼了滚油!“嗬——”一声野兽护食般的嘶吼炸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吐出嘴里的残渣,焦黑枯瘦的手就带着一股冰碴子甩起的冷风,猛地向那个馍抓去!那动作,快得像饿狼扑食,指关节扭曲得如同老树根!
啪!
陈默的动作比他更快!
那只托着馍的、沾满血污泥垢的手猛地一缩!二狗冻得通红发皲裂的枯爪只抓到了一把刮骨生疼的冷风!
馍……悬在陈默手心之上,在昏暗中散发着一丝微弱却致命的温暖光晕。
二狗扑了个空,身体惯性前倾,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光腚‘啪叽’一声再次狠狠怼在墙角那块冻硬的尿冰坨子上!碎裂的冰碴再次刺进肉里!比刚才更痛!眼泪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混合着眼屎糊满了眼角。极度的渴望和瞬间落空的暴怒让他浑身像筛糠一样剧抖起来,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挤出的只有嗬嗬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