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问懵了!明月几时有?这……这是什么起句?如此直白,却又如此……苍茫!
不等众人反应,陈默猛地抓起旁边侍女托盘里另一个斟满的酒杯,仰头又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流下,打湿了半旧的衣襟。他双目赤红,仿佛要将胸中所有块垒都借着这杯酒、这句诗喷薄而出!他手臂一挥,指向那轮明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豪迈与悲怆:
“把酒问青天!”
轰——!
如同九天惊雷劈落!整个敞轩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所有举杯欲饮的宾客,动作僵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讥笑、嘲弄、看戏的表情,统统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这是诗?不!这分明是神只的诘问!是灵魂的咆哮!
陈默却浑然忘我!腹中的绞痛和酒气的灼烧,仿佛成了某种催化剂,让他彻底沉浸在那浩渺的意境之中。他踉跄一步,声音却愈发沉郁顿挫,如同洪钟大吕,一字一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词句如江河奔涌,气势磅礴!那对天宫的向往,对高处的畏惧,对人间烟火的不舍……矛盾而深刻的情感,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敞轩内,不知是谁手中的玉箸“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也无人察觉。
陈默的声音陡然一转,带着一种深沉的眷恋和感伤: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月光流转,照尽人间离愁别恨。那一声“何事长向别时圆”的诘问,带着无尽的怅惘,让几个多愁善感的女眷瞬间红了眼眶。
就在众人心神摇曳,几乎要溺毙在这绝美的词境中时,陈默的声音再次拔高,如同凤凰涅盘,带着一种豁达的升华和超越千古的祝福: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最后一句落下,如同仙音袅袅,余韵悠长。整个敞轩,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烛火无声地燃烧,月光静静地流淌。
所有人都痴了,傻了,呆了。他们的心神,仿佛被那轮明月摄走,飘荡在九天之上,俯瞰着人间的悲欢离合,体味着那亘古不变的哲理与深情。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寂静。
众人如梦初醒,循声望去。
只见主位之上,那位一直端坐如仪、雍容华贵的长公主殿下,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她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琉璃夜光杯,此刻已摔落在地毯上,碎成几瓣。琥珀色的酒液洇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而长公主本人,却浑然未觉。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疏离的凤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场中那个衣衫半旧、身形微微摇晃、脸色苍白却眼神灼亮的青年!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仿佛窥见了神迹般的敬畏!
“噗通!”
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终于无力地滑落在地。
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的“噗通”、“啪嗒”声响起!是酒杯坠地,是玉箸跌落,是有人失神地跌坐回座位!
萧炎早已僵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他脸上的骄横、嘲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混合着震惊、嫉妒和一种被彻底碾压后的茫然与挫败。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陈默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腹中的绞痛再次汹涌袭来,比之前更甚!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着主位方向,勉强拱了拱手,声音沙哑:“草民……酒后失态……污了殿下清听……告退……”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一把抓住旁边同样呆若木鸡的刘二狗,几乎是半拖半拽地,踉跄着冲出了敞轩,冲进了外面清冷的月光和菊影之中,留下身后一室死寂的震撼和满地狼藉的杯盘。
直到陈默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敞轩内才如同炸开了锅!
“天……天哪……”
“此词……此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神作!这是神作啊!”
“快!快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漏!”
惊呼声、赞叹声、语无伦次的议论声轰然爆发!所有人都疯了似的,有的扑向几案寻找纸笔,有的抓住身边人激动地摇晃,有的则痴痴地望着窗外明月,反复咀嚼着那几句惊世之词。
长公主依旧站在原地,失神地望着陈默消失的方向。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剧烈起伏的胸口。她的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靠近,想要收拾地上的琉璃碎片。
“别动!”长公主猛地出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凤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沉声吩咐:“传令下去!今夜宴上陈默所作新词,一字不许外泄!违令者……杖毙!”
侍女吓得浑身一抖,慌忙应下。
然而,长公主的命令终究是晚了一步。
当夜,这首名为《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词作,如同长了翅膀的神鸟,早已飞出了高墙深院,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更夫敲着梆子,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明月几时有”;巡夜的士兵交班时,互相拍着肩膀喊“千里共婵娟”;深巷里的孩童在睡梦中呢喃着“但愿人长久”……
而最疯狂的,莫过于京城大大小小的乐坊歌楼!天还未亮,无数歌女、乐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涌向长公主府附近,想方设法打探词句全貌。琵琶、古筝、玉笛……各种乐器在夜色中争相响起,无数个版本的曲调被连夜谱出,只为争抢这首注定要名垂千古的词作的“首唱权”!
一轮明月,一首绝唱,一夜之间,引爆了整个京城!而那个在长公主府上“酒后失态”、狼狈离去的青年陈默,其“诗魁”之名,再无人敢有半分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