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那片看似只是随意斜倚、毫不起眼的厚木板,如同被赋予了暴虐的生命力,瞬间被紧绷的牛筋绳弹起!木板表面凸起的、被老屠精心削尖了的硬木茬口,带着令人牙酸的木头尖啸,如同一记凶狠无比的撩阴腿,由下至上狠狠撞在灰影刚离地欲窜的小腿迎面骨上!
力道沉重、突兀、凶猛!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混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
“呃!”那灰影发出一声短促至极、又充满难以言喻痛楚的闷哼,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棍棒凌空狠狠抽飞的野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原本朝窗外扑的身体猛地一滞,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竟被那木板恐怖的弹力带得凌空向上翻滚了半圈!
原本扑向窗外的动作,生生被撞成了翻着跟头、脑袋和后背率先撞向窗框外矮墙的方向!
哗啦!
他那骨断筋折的身躯如同被抛掷的麻袋,越过陈默小院不算高的矮墙砖垛,噗通一声,极其狼狈又沉重地砸了下去!
墙后传来一阵恶心得令人窒息的咕咚声……接着是木桶倾覆滚动的哗啦乱响!
“呕……”一股浓烈到足以熏杀地狱恶鬼的、陈年沤烂发酵的可怕恶臭,如同有形质的黄绿色迷雾,轰然爆发!即便隔着矮墙,那霸道到极致的味道依旧汹涌翻过墙头,直冲进陈默、老屠等人的口鼻!
“哎哟喂!老天爷!哪个杀千刀的天杀的敢动老子的桶?!呕……”隔壁早起的老汉那惊天动地的破口大骂和呕吐声比杀猪还凄厉。
矮墙那边瞬间乱成一锅翻倒的百年夜香。
借着黯淡月光,刚捂着胸口冲到窗口的陈默瞥见墙外情景——那灰影整个人直挺挺插在一个翻倒的巨大木桶里,刺鼻的黄褐色秽物浸没了他半身,只剩两条腿在外面徒劳地蹬踹抽搐。浓稠的污物还冒着丝丝可疑的热气。几个裹着头巾的影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巷子黑暗角落里无声掠出,瞬间围了上去。两人合力,如同拖拽死狗般将灰影从那恶臭来源里拔出来。
石灰糊面,混合着污秽和鼻血,根本看不清五官。但那双眼睛的位置,即使隔着一层石灰血痂和满脑袋恶臭浆液,依旧透出一股毒蛇般的阴寒和绝望。
就在影卫甲掏出特制的铁爪,正要撕开灰影脸上被秽物糊住的厚厚破布面巾的刹那——
那灰影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紧接着腮帮子猛地一抽!
“不好!”影卫甲反应奇快,但手指距离对方下颌还差一寸!
咯嘣!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如同咬碎硬核果仁的脆响!
灰影那剧烈蹬踹的双腿骤然僵直!一股深沉粘稠得发黑的污血猛地从他被石灰和秽物糊住的口鼻处涌了出来,身体瞬间松弛,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在污秽之中。那双充满刻骨阴毒的眼睛,飞快地失去所有光泽,凝固成一个冰冷的黑点。
“啧,断魂丹!死得倒爽利!”一个清冷的嗓音在墙外幽暗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寒。那声音顿了顿,似乎隔着矮墙,朝陈默窗户这边瞥了一眼,又迅速隐没在黑暗中,“处理干净!别留半点尾巴给宋家当枪!” 几个影卫动作飞快,如同鬼魅般抬起尸体和那翻倒的夜香桶,迅速消失在弥漫的恶臭与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只有地上那摊乌黑发亮的污血,证明着刚刚发生的荒诞而致命的一切。
院内死寂。
陈默撑着窗棂,剧烈地咳嗽起来,肺腑被石灰残余粉尘和刚才死里逃生的窒息感灼得生疼。浓烈的秽物恶臭如同黏稠的毒虫,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他抬眼望去,远处宋府那重檐的轮廓在未尽的夜色里,依旧冰冷而高耸。
老屠重重把门栓杵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刘二狗扶着撞疼的腰,呆滞地看着地上那摊打翻的秽物印记,脸色发白。
只有王墩子在偏房扯着嗓子骂了一句:“娘的……老子就说……白天那箭伤……不亏!真他娘不亏!”声音在恶臭里显得无比干涩。
连着几日,老宅院上空都像罩了个闷炉盖子。石灰粉呛出的辣涩似乎还粘在鼻腔深处,混着隔壁老汉家那桶“陈年佳酿”残留的、令人窒息的恶臭余韵,成了驱不散的噩梦背景音。
门窗加固得更像堡垒,老屠和另一个换了班的汉子巡夜时,踩得地板闷响,眼睛扫过每块砖缝都像要剜出个洞。可大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真来了高手,这些不过是给自己壮胆儿的心理安慰。死士咬毒自尽的“咯嘣”脆响,还在耳朵根后头阴魂不散,那干脆劲儿,渗得人骨头缝发凉。
刘二狗端着盆温水进来,脚步轻得像猫踩棉花,他给陈默递热毛巾时,眼皮下是两坨浓重的青黑。陈默接过粗糙的布巾,没往脸上捂,只随意擦了擦桌上残余的一点生石灰粉印子,那灰白色粉末沾了水,显出一点烫过似的痕渍。屋里弥散着陈忠身上药味和他自己咳出的血腥气。
“东家,人……带走了。”刘二狗声音嘶哑干涩,似用了极大勇气才挤出这一句。指的自然是影卫麻溜拖走的那泡在夜香里的死尸,那景象估计够他做半辈子噩梦。
陈默没吭声,目光落在窗棂外依旧灰白的天色上。那具尸体,是唯一能扯出来的线头。可死士嘴里藏着的,往往是比毒牙更硬的沉默。沈轻眉那边没动静,怕也是烫手山芋,撬不开铁嘴铜牙。
正想着,门轴传来一声刻意放轻的吱呀。陈默抬眼。沈轻眉一身烟青色的男式常服,细布蒙眼的白绫衬得那半张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素净清冷。她脚步无声地踱进来,像个穿过浓雾的幽灵。
“影子里的臭虫,是北莽‘影楼’的。”沈轻眉开门见山,清冷的声音在药味里冲开一道寒气,“‘夜枭’。算是他们扎在关外的一根毒刺,专干点搬不上台面的勾当,拿人钱财,替人消脏。爪子不多,但刁钻狠辣,折在那边卫军手里的‘夜枭’没几个,如今却栽在了你这小院。”她嘴角似乎极微地翘了一下,是个极其模糊的弧度,快得仿佛是光线晃动造成的错觉。